笔者写《反看〈红楼梦〉》，说贾宝玉是曹雪芹批判的反面人物。一位老友大不以为然，劝笔者勿犯众怒。意思是：众人心目中的宝玉分明是一个先进青年，一个封建社会的叛逆，是曹雪芹倾心打造的正面形象。笔者也不无担心：是不是冒了大多数人的不韪了？

近日整理书橱，看见钱世明先生的《困斋詹言》。这是十一年前先生赠我的一本小册子。说来惭愧，当时杂事旁午，未及拜读。今日捧阅，忽见其中一篇的题目是：“贾宝玉是屎”。不觉心中一动！赶快看来，原来钱先生早在十余年前就已经指出：雪芹以通灵命那石头之名，实含对贾宝玉这个“古今不肖无双”者的否定——对于钱先生这句话，笔者真是得之恨晚。尤其是钱先生对“通灵”二字的考证，令人叫绝，也令人佩服。钱先生说：“通苓”即“通灵”，也就是马屎和猪屎。“贾宝玉是通灵宝玉所化，即屎变的”——此说确实惊世骇俗。

钱先生是从钱谦益的一句诗中发现“通灵”一词的。这句诗是：“尘事荣枯通与苓”。根据注释，钱谦益的这句诗，是从王安石“人间荣愿付苓通”之句化来的（注：《王文公文集·卷七十六》：《登小茅峰》）。“通与苓”是什么意思？方回《瀛奎律髓》云：“马矢为通，猪矢为苓。”

马通就是马粪。这让人好接受，也有依据。《本草经》：“马通，马矢也。”而说“苓”等于“灵”就要费些笔墨了。根据钱先生文章中的线索，笔者又翻了一些书。

《辞海》是这样注释“茯苓”的：“亦作‘茯灵’，担子菌纲，多孔菌科”；“多生于赤松或马尾松根上”。

《史记·龟策传》中是这样说的：“伏灵者，千岁松根也，食之不死。”

没有疑问，茯苓，茯灵、伏灵，确是同一种东西，因而“灵”可代“苓”，也就是“屎”的意思。那么，生于松根的菌块与“粪便”有何关联？笔者藏书中有本1954年上海科技出版社出版的《中药新编》，此书中说：新鲜的茯苓有一种臭气。原来如此！

至于生长于枫根的猪苓，则是形似了。《本草注》：“猪苓，其块黑似猪矢，故名。”

可以说，钱世明先生推断通苓即通灵，也就是马粪和猪屎，是完全站得住脚的。钱谦益诗句：“尘事荣枯通与苓”，是将尘世间荣辱成败视如粪土的意思。

钱先生把钱谦益诗句与《红楼梦》联系起来，很是让我佩服。很清楚，曹雪芹用“通灵”来命名他笔下的贾宝玉，就是说这个人物其实是一个可以鄙弃的臭大粪！由此可见，一些红学大家说贾宝玉如何具有平等意识、民主思想，如何叛逆，其实是他们对贾宝玉的美化，而不是曹雪芹的本意。事实上,曹雪芹在小说中多次通过他人之口,说宝玉空长了一副好胎子,外形上像个宝物,不就是说他“驴粪球外面光”么？如果一些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喜欢贾宝玉这个形象还可以理解。然而一些红学大家，一些有学问的人也赞美、吹捧贾宝玉这个臭大粪，就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