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战记》
作者: (美)休·豪伊
出版社: 湖南人民出版社
原作名: WOOL
译者: 陈宗琛
出版年: 2013年9月
页数: 512
定价: 58.00元

拿掉蒙住眼睛的羊毛
韩松落

    对《羊毛战记》的好奇，很大程度来自于它的身世.曾是游艇船长、屋顶工匠、书店店员的休·豪伊，在三十六岁时写下这部小说，并借助亚马逊的自助出版系统进行发布和销售，销量惊人，成为亚马逊电子书销量冠军，获得6225条评论，80%的点评者给出了五颗星。直到现在，电子书每月仍能销出五万份。西蒙与舒斯特出版公司（Simon & Schuster）随后以高价买下了纸质书版权，销量依然可观，小说的电影改编权也已售出，导演是执导过《异形》的雷德利·斯科特。
    电子阅读时代的畅销书，和纸质书时代相比，是否有不同？
    故事发生在未来，一场巨大灾变之后，地球表面只剩了无边的沙丘，空气中尽是具有强腐蚀性的毒素，幸存的人类，居住在巨大的地堡之中，地堡是圆筒状，有一百四十四层，按照功用，分为住宅区、育儿区、制衣区、水耕区、资讯区、机电区，等等，唯一通道是一架螺旋楼梯。
    首长是最高长官，由选举产生，但真正控制着地堡中生杀大权的，却是资讯区，他们控制服务器、解释地堡的历史、监控所有人。所有的管理理念来自一本“指令”，它的基本原则是“思想是会传染的”，因此要对居民进行思想控制，手段包括“说服群众”、“思想控制”、“恐吓式教养”，以及“人口控制”，地堡中的夫妇，通过抽签获得生育权，晚婚一年，就意味着丧失了一次抽签权。
    破坏地堡中的秩序，是最严重的罪责，试图探究地堡历史的，试图质疑资讯区权威的，以及说了“我要出去”的，会被送出地堡，去“清洗镜头”，然后因为暴露在毒气中死亡。所谓镜头，是从地堡伸到地面的摄像头，它们将地面的景象传回，供地堡居民观看，清洗镜头，只为让传回的画面更清晰，每逢有人不慎成为镜头清洗人，地堡的节日就来了，居民们纷纷涌到大厅观看，纵酒狂欢，消费意愿也随之上升，地堡的经济，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得到短暂的拉升。尽管，更加清晰的画面，也不过是沙丘、狂风、天空，以及从前的人类废弃的高楼。
    小说从保安官霍斯顿成为镜头清洗人开始，他的妻子在三年前被送出去，死在了沙丘上。她的死让他开始怀疑地堡的历史，产生了探究的欲望，最终使他步了妻子的后尘。夫妻俩付出了性命，却还是没能让一个疑团水落石出：为什么被送出去的人都会乖乖地清洗镜头？与此同时，地堡的老首长詹丝正打算提拔新的保安官，她和现任保安官马奈斯一起，背着背包，走下螺旋梯，去位于最底层的机电区，考察和任命女工茱丽叶。整个地堡的命运，在茱丽叶这里出现了转折点。
    纸质书没落所带来的恐慌、狂欢、幸灾乐祸，已经蔓延了好几年，在这股风潮中，曾人有预言，纸书被电子书替代，不仅仅意味着载体的改变，更意味着写作和阅读方式的改变，甚至有可能意味着阅读的消亡。但《羊毛战记》甚至比一些纸质书更接近传统小说的写法，它注重人物刻画，有细腻的内心描写和环境描写，情节密度并不高，前半部书的时间跨度，不过几天而已。
    老首长詹丝为任命茱丽叶而进行的旅行，也占了大量篇幅。这趟漫长的旅行，有实际的功用，它很自然地展示了整个地堡的构架，呈现了作者的世界设定，也将地堡里各阶层居民的生活、矛盾一一铺陈开来。引导读者进入这一切的，是詹丝和马奈斯两个老人，他们暗中倾慕许久，却始终没有表白，这趟旅行，让他们的垂暮之感越来越强烈，也催化了他们的感情，尽管旅行是以詹丝的死亡作为结束，但他们的形象却深深烙在了读者心里。这些章节，节奏迟缓，但却细腻而悠长，是整部书里最动人的部分。

    休·豪伊也承继了“反乌托邦”文艺的理念，将小说主题定在控制和反控制上，描绘出一个大脑被蒙蔽、思想被禁锢，人的言论、自由流动被限制的极端世界。管理者为了方便统治，不惜制造出一场灭绝性的灾变，用灾变恐吓人们，让人们像地老鼠一样生活在地下，仅仅作为“人种”而存在。为了让这种状态持续，他们抹去历史，缔造出一套新的理念灌输给人们，让人们被自己的思维盲区蒙蔽。
   书名《羊毛》正是由此而来，“羊毛”明指清洗镜头的羊毛布，暗借西方谚语“蒙住眼睛的羊毛”，茱丽叶发现地堡的秘密后，深深意识到：“全地堡的人仿佛眼睛都被蒙住了，看不见真相。现在，她有一个办法可以把蒙住大家眼睛的羊毛拿掉。”还有一层意思，或许是来自古希腊的“金羊毛”传说，夺取王权的珀利阿斯，为了转移侄子伊阿宋的注意力，让他去找金羊毛，事实上，那只是一个虚假的承诺，是权术和计谋。地堡中的“清洗镜头”，就是这样一个“金羊毛”。
    显然，是纸书还是电子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否结构出一个世界、承载一种有活力的思想，让一个又一个身处“地堡”中的人们拓展视野，拿掉眼睛前面的羊毛，感应到彼此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