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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读《诗经》的书在前,钱红丽却将她的书命名为《诗经别意》,“别”在哪里?大概在于,钱红丽的读法,是一种比肩而立的读法。
一向有一种读书法,也是我最不喜欢的读法——神化的读法。读后的心得文字,甚至简单的梗概,都和原作相去甚远,是原作在云上的镜像。带着敬畏去读,带着仰视的姿态去读,和带着蔑视去读,其实是同一件事情,如果不是别有用心,就是为了掩饰感受力的不足。
钱红丽自己就是散文家,是写作者,而不是梗着脖子向上望去的“读书人”,感受力的根须足够发达,所以,她不觉得古人有什么神秘之处,也不觉得时间形成了别样的阻隔,她很愿意想象,古人和我们是一样的,同样的感受,不过附着在不同的事物上,而所有华美的意象,繁复的阐释,不过是缺乏感受力的我们哄抬出来的。这种哄抬,让那个最初的世界离我们越来越远,让细草繁花,竟有了古意。她用《诗经别意》幽幽地、没有什么阻碍地,穿越一般,看到了这种古意的本来面目,有对那个质朴但却深广的世界的全部体谅。
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比肩而立的读法。读书的人和写作的人心神贯通,知道他们当初是因何起意,是被什么触动,又为什么要这么写。叠加反复,可能只是为了长度上的分量,聱牙诘曲,可能只是为了某种涩滞的语气,意象古奥,或许只是为了文字视觉上的重量,人与事的扭曲,或许只因写作者过于发达的臆想癖——他非如此写不可,与公正无涉,而非后世皓首穷经、书海苦舟地找出来的那些理由。就像《尤利西斯》,写作的人,会觉得那些注释多余。这是有过写作演练的人才能懂得的事:“文学向来是一份固执的虚无主义——这是一种天赐的力量(钱红丽《诗经别意》“小引”)”,所以,她敢于认定:“《小星》到底不是小妾,它不过是写出了我们上班族的心声。”
所以,我会觉得,如果钱红丽不小心穿越到了《诗经》的时代,大概不会一惊一乍,也不会急于用今天所掌握的常识,去做一个几千年前的达·芬奇,她大概会平静地加入那些古代人,和他们一起采桑薅草、饮食男女,用人世里最恒定的部分,去寻找自己立身的依据。《诗经别意》其实是一架心理上的时光机,用这种对最恒定部分的提炼和贯通,指出我们与古人并没什么不同。
这种比肩而立的姿态,也不单存在于这种态度上,还存在于那种温和的、细密的、有植物清香的、但却俭省的文字里,字字句句,都是在与《诗经》所奉行的“缺胜于丰”互证。一路读下去,像在早春的阳台上静坐,什么地方突然起了歌声,幽幽的,细细的,探头去追究,却看不见什么人。歌停了,周围突然静得凝滞。《诗经别意》就是布下这一动一静的翻云覆雨手,她解说,她体悟,她融通横亘几千年的生命体验,起意的时候温婉兼喧闹,收敛的时候,看不出空气里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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