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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初的时候，绿妖邀我写一个《追随她的旅程》的书评，后来因为书收到得晚了，赶不上杂志出刊，就没写。

    书一直在手边，没有细看。但我知道它是一本怎么样的书——这是长年累月的阅读训练出的一项特异功能。我常常把这本书拿在手里，凝视片刻，心里浮现出《about  her》的歌声，和《杀死比尔》的片段，我觉得，这本书的气息，应当就是那样的。

    这几天开始读这本书，却发现，它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本来，一本书里，如果有“技校”、“班级”、“打架”、“女同学”这种字样，就会成为一本极傻的书，傻之外，还得添上土，就像孔亚雷说的，中国人现在的生存环境，决定了中国人写不出好的小说，“银泰百货”（不只指字本身，更指这个短语所唤起的那种环境联想）这种字符出现在小说里，小说就完了，主人公一旦约好在“银泰百货”见面，小说就酷不起来了。

    《追随她的旅程》奇迹般地避开了这种土，从头到尾，都让人联想不到别人写的那些成长小说，尽管那里面，同样有“技校”、“班级”、“打架”、“女同学”。它甚至没有别的成长小说特有的那种装出来的狠，那种狠的方针指导下的写作，最后常常沦为轻浮和油嘴滑舌，比如某某的三部曲，我始终没看出它好在哪里，只看到轻浮。

     《追随她的旅程》是一本很重的书。它甚至不是一部成长小说，它是一本关于时间的书：

　　那时我觉得，《西游记》讲的是一个关于时间的故事，而不是路程。大部分的童话都是在几个短小的磨难之后航向幸福的彼岸，可是《西游记》不同，九九八十一难，从头打到尾，连自己都数不清到底打死了多少个妖怪。这是一个成长的故事，它用路途来迷惑读者，事实上它在讨论的是时间。神是不会仅仅用路途来考验一个人的。
　　老丁曾经对我说，人生很短暂，人生也很漫长。我问他，人生到底是短暂还是漫长，你不能把一件事情正着反着说，我这个技校生会感到迷惘。老丁说，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就是一个关于短暂和漫长的理论，你在痛苦中感觉到的时间是漫长的，相反，快乐使时间变得短暂。我想，《西游记》也是这个道理，你感到痛苦，感到在漫长的旅程中要和那么多无聊的妖怪打架，那是因为神在很远的地方。一直到旅程的最终，他们还是在打来打去，这种痛苦和漫长丝毫没有因为终点的接近而减轻，那是因为，神并不承诺他何时出现。即使你能计算出自己与神之间的距离，你仍然无法计算那个到达的时间，也许你和神只有毫厘之距，但这毫厘之间却要花掉一生的时间。
　　我恨佩服爱因斯坦，我觉得相对论很有道理，但它已经超出了物理的范畴，简直就像一句咒语。我十八岁以前的日子，回望起来觉得飞快地流走了，那想必是快乐的日子，而暗无天日的工厂生活就要来临，这一年会比其他年份更漫长吗？与此同时我想到于小齐，我认识她也是在这一年里，由于她的存在，这段漫长的时间同样倏忽而逝。她是漫长之中的瞬间吗？
　　假如痛苦的时间过得缓慢，那么，什么样的痛苦可以使时间停止？又是什么样的快乐可以让我们朝生暮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