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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作二十章】之四·金缕鞋

(2007-08-10 23:09:05)
标签:

金缕鞋

回旋曲

孟庭苇

刘蓝溪

余光中

杨弦

民歌运动

分类: 拾遗记
 

金缕鞋


                      
    金缕鞋。书上的解释说,那是一种用金缕编成的鞋子,也有的说,那是鞋面上的图案是用金缕编就。不论哪一种,都不是平常的富贵人家所能拥有的。它让我经常地联想起“宫廷”或是“侯门”。第一次读到周梦蝶先生的《金缕鞋》,我立刻觉得它所描绘的背景应该在晚明——印象中,晚明是和魏晋两汉一样狂暴的年代,然而魏晋与汉的事迹,该留的都留了,轮廓清晰。唯独晚明却在这严厉与狂暴之外,多了些欲念的气息,因而永远还有些什么待发掘。《金缕鞋》仿佛就是个和政治阴谋、倾轧、家族冲突、毒酒、流血有关的爱情故事。我的联想没什么道理而我深陷其中,真是不可饶恕的偏执。这首诗是简短的,可以完整地抄在这里:


        再为我歌一曲吧,再笑一个凄绝美绝的笑吧。
        等待你去踏着,踏一个软而湿的金缕鞋。
        月亮已沉下去了,
        露珠们正端凝着小眼睛在等待。

 

        等待你去踏着,踏一个软而湿的金缕鞋。
        走呀走回去,在他们的眼上,
        象一片楚楚的蝴蝶。

 

    这首诗的好,就在于它完全没有由来,根本不寻求什么解释,金缕鞋好象就放在床前,等着出窍的魂灵,踏起它来就走出去。阴谋结束了,她作了牺牲品,躺在床上,还没有咽气,吐着黑血,嘤嘤地向他倾诉一生的热爱,他却是个象光绪一样软弱的男人,不敢声张,更不敢延医问药,守着,看着她死。而屋外有月亮,炯炯地照着大荒。后来我读到李贺的《苏小小墓》,情调约略相似,一样地愁惨幽凄,只是全然没有这诗的自然天成。
    因为对“金缕鞋”生发出的兴趣,我找了些相关的书来读。台湾的高阳有一本小说就叫《金缕鞋》,写的是南唐李煜的事,这题材和这题目倒是相配,很得我心。也正是李煜的那《菩萨蛮》让“金缕鞋”第一次有了个魅艳的形象:“ 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只是高阳的笔致,有他一向的厚道朴实,却不足以写出“金缕鞋”这三个字的诡丽与妖异。
    作曲家朱介英给周梦蝶的《金缕鞋》谱了曲,我听到的是孟庭苇唱的版本,在弦乐的背景上,她清寒紧张的声音高悬着,象是弥留之际紧绷如弦的生命。听这歌,读这诗的时候,我还住在文科楼里,那楼是五十年代俄罗斯式的建筑,屋顶高而远,窗是狭长的,有半圆的圆顶,水泥的旋梯,配着雕花的木扶手,向上延伸着,直隐没在黑暗里,楼的四周松柏密布。关于那楼有许多传说,说是文革时候楼里死了人,开始说是一个,两个,后来说是许多个,开始说是死在资料室里,后来有说死在教室的,过道的,死法各异,这让孤身一人住在楼里的我觉得楼里处处是冤魂,处处是千年不变的、忧患重重的岁月的尘沙。夜里我穿过长长的甬道,楼上楼下查看一遍,把四处的门窗锁好,毕竟也没见过什么异象。那是我沉默和孤独的年代,已经成为“金缕鞋”这词的一部分,所以写下在这里。

 

                        
回旋曲
                   

    因为一个厌友借走了我的《世界死刑大观》一书,而且再也无法索回,因此,我不知道这本书里有没有“沉潭”或“沉江”的条目。我对于这种死刑的一点了解,先前是从些通俗小说或者民间故事中得来的,那是常见于南方的一种死刑,根据施刑的地点的不同,它被称作“沉潭”或者“沉江”,老百姓叫它“浸猪笼”,则多半是因为它所使用的器具,人被缚住双手双脚,塞进竹制的笼子,然后坠上重物沉入水中,除非有人暗中施以援手,否则绝无生还的可能。
    大约是种私刑吧,地主家用来惩罚逃婢,家族里用来惩罚犯了族规的男女。如果是理直气壮的,就要召集些族人,进行小范围的示众,如果是居心叵测的,多半就在夜里进行,几条大汉,将受罚的人绑了,塞住嘴,匆匆地押到水边,在无望的挣扎之后,一个人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天亮了,挑水的照样挑水,洗衣服的照样洗衣服。
    我一直觉得这种死刑是异常野蛮和残酷的,而且因为它的私密性质,又多了些阴惨,读到余光中先生的那首《回旋曲》时,我就直觉地认为,那诗的背景,就应该是沉潭一类的私刑:


    琴声疏疏 注不盈  清冷的下午
    雨中我是垂死的泳者  曳着长发向你游泳
    音乐断时  悲郁不断  如藕丝
    立你在雨中  立你在波上  倒影翩翩成一朵白莲
    在水中央  在水中央  我是负伤的泳者
    只为采一朵莲  一朵莲影  泅一整个夏天
    仍漾漾  仍漾漾  仍藻间流浪
    仍梦见采莲  最美的一朵  最远的一朵
    莫可奈何  你是那莲 仍立在雨里  仍立在雾里
    仍是恁近恁远  奇幻的莲  仍展着去年仲夏的白艳
    我已溺毙  我已溺毙  我已忘记自己是水鬼
    忘记你是一朵水神  这只是秋  莲已凋尽

 

    这大约是余光中在七十年代初写作的,那正是台湾民歌运动开始的时候,余光中则是主将之一。杨弦为这诗谱了曲,使之成为一首阴郁的、深邃的歌,几次转调都非常流利,层层叠叠,抑抑扬扬,但那主题却始终藏在背后,是阴郁的、有怨气的,炯炯地期待着听歌的人能有所回应,就象尼克.凯夫的那些“杀人小调”,听着听着,就容易让人陷进去,仿佛哪里悄悄地开了一扇门。
    把这样的诗歌和沉潭这样的酷刑联系在一起,也许是不妥当的,然而,我的联想是没有道理的,刚一读到它,“沉潭”就自动找上来为它笺注。我的老家是在南方的,那里早年就曾经发生过这类私刑,我向长辈求证过,他们大约是不愿让我知晓这类阴暗的东西,因此通常是含糊地将我应付过去。然而那里是有很多水潭和深井的,在房前屋后,在山间,野地里,忽然就有那样一处深潭,浑浊,碧绿,仿佛深不可测,象是和哪里的大江大海相通的,水边又生着浮萍,乱草,竹林,教人不敢轻易涉足其间。那时我是年幼的,然而那深潭已经很吸引我了,我常在水边看得出了神,总也不愿走开,满心幻想着自己跃进那碧绿粘稠的水中的情景,我甚而希望自己有一头长长的,毒药似的黑发,可以在堕水之后随着旋涡打转。
    在北方也见过那种深潭,多半是在大一点的寺庙里,柏树,槐树在那里遮天蔽日,仿佛连风也透不进来,就有那么一汪油绿的水,侧身其间。我照旧是看得出神,希望跃进去,希望自己有长长的黑发。我不能顿悟自己难解的关怀,只是对自己的来历深深怀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忧患重重,象个披着人皮的幽灵,尽管我的身体上没有藻类的绿迹。

 

1998年11月

 

附一:另一篇《金缕鞋》

 

【音乐黑匣子】金缕鞋

 

韩松落

 

    周梦蝶写过一些女鬼诗,多半在他的《还魂草》集里。《关着的夜》即是其中之一,这诗原题是《连琐》,吟咏的是《聊斋》里的故事,关于一个十五岁就早夭的女孩子,由此可见是多么幽怨。诗中充满了“白杨”、“荒烟蔓草”、“寒鸦”一类的词语,是典型的鬼诗专用语。《阅微草堂笔记》里就有个关于鉴别鬼诗的故事,书生偶然在园子里捡到一张写着诗的纸张,有高人看了,立刻警觉地说,你看这里面写的尽是暮色萧草,应该不是生人所为,赶紧要丢掉。电影《倩女幽魂》就深谙其中三味,那里面聂小倩题在画上的那首诗,用语和气氛也大致如此,可见是千古一辙,情同此理。
    这样的诗歌也许自有其韵味,喜欢的人恐怕也不在少。但是对于创作者而言,这却无疑是有害的,成日里沉浸在这样的世界里,难免身心俱损,所以周梦蝶照片上的样子那样枯寒,神情那样萧索,即便他比李贺多活了好几倍,但那寥落是怎么做也做不出来的。
    七十年代的台湾民歌运动,因为有余光中这样的主将,因此非常重视歌词,“五·四”以后适宜谱曲的诗,统统给变成了歌,甚至诗人专为谱曲而写诗,亲历亲为,对流行音乐没有一点敌意。周梦蝶的《关着的夜》也给改成了歌,只是,作曲的朱介英只取了这首诗的前一段,而舍弃了后面过于幽凄繁复的段落,并谱写成了一首简单清寒的歌,即《金缕鞋》。
   《金缕鞋》由刘蓝溪首唱。她的声音非常清澈犀利,编曲也简单,努力突出她的嗓子,那也是七十年代民歌能有如此长久生命力的原因,他们的演唱和录音都追求人声的真实,里面“人”的特质呼之欲出。而蔡琴虽然是在民歌运动尾声的时候才加入,却深得其中精髓,作为民歌运动的遗老,她始终坚持作为“人”的真实,所以到今天也还是拥趸甚众,作品屡次成为“试音天碟”的首选,其中自有道理。
    刘蓝溪不只唱歌,在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的爱情文艺片里,也时不时露个面,多半扮演小家碧玉,琼瑶的《梦的衣裳》里,她是曹宜娟,《聚散两依依》里,是钟可慧,《却上心头》里,是李韶青,《昨夜之灯》里,是林雨鸢。但她和当时的另一个民歌女歌手王海玲,都非常奇怪地没有大红起来,尤其后者,也学琼·贝兹,嗓音和齐豫相比更加清澈高峻,但却没有齐豫那样的坚持和运气,尤其是没有一首像《橄榄树》那样的歌帮助她。
    1994年,孟庭苇翻唱了《金缕鞋》,收在她的民歌翻唱专辑《纯真年代》里,和刘蓝溪那多少有点俏皮的版本比起来,非人间的气息更重。那是孟庭苇歌唱生涯的顶峰也是尾声,也是民歌运动在多年后的最后一点余韵。

 

2004年10月4日

 

附二:金缕鞋,或言幽深的等待(《金缕鞋》修改版)

 

金缕鞋,或言幽深的等待

 

韩松落

 

    周梦蝶写过一些女鬼诗,多半在他的《还魂草》集里。《关着的夜》即是其中之一,这诗原题是《连琐》,吟咏的是《聊斋》里的故事,关于一个十五岁就早夭的女孩子,由此可见是多么幽怨。里面反复写“再为我歌一曲吧,再笑一个凄绝美绝的笑吧”,“等待你踏着软而湿的金缕鞋走回去”。用的大约是李煜“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的典。那本诗集中充满了“白杨”、“荒烟蔓草”、“寒鸦”一类的词语,是典型的鬼诗专用语。
    女鬼诗大致如此。《山鬼》,李贺的《苏小小墓》,都是这调子。《阅微草堂笔记》里就有好几个鬼诗鉴别的故事,书生偶然在园子里捡到一张写着诗的纸,有高人看了,立刻警觉地说,你看这里面写的尽是暮色萧草,应该不是生人所为,赶紧要丢掉。电影《倩女幽魂》就深谙其中三味,那里面聂小倩题在画上的那首诗,用语和气氛也大致如此,可见是千古一辙,情同此理。
    不只用语上有相似,更多时候,女鬼都在等。女鬼没有社会关系,甚至不用做女红,因此有大把的时间,这些时间,就用来等,等在松林间碧绿的草地上,等在藤蔓纠葛野花毒辣的荒莽深山,等什么?不知道。那等,真是一个“严重的时刻”,似乎命运要来了,脚步嗡嗡响,就是始终不肯现身。
    这样的诗歌也许自有其韵味,喜欢的人恐怕也不在少。但是对于作者而言,却无疑是有害的,成日里沉浸在这样的世界里,难免身心俱损,所以周梦蝶照片上的样子那样枯寒,神情那样萧索,即便他比李贺多活了好几倍,但那寥落是怎么做也做不出来的。
    女鬼诗开始是自身孤愤的寄托,女鬼不过是幽深愿望的投射和化身,渐渐却成了形,独立出来,演变成了可供爱恋的对象。和女鬼恋爱,有许多现实的麻烦,身边人不转变观念是一个,更大的麻烦是,女鬼不过是一口空气,要变成生物性的、物理性的人,并且生儿育女,有很长的路要走。比较通行的办法是,书生等上十几年,凭借事先的约定,凭借王家庄门口有桃树的人家以及手心的痣这样的标记,去找转世的洛丽塔。也有等不及的,觉得老少配的故事太不好看,就草草了事,让女鬼因为得了生人气,顺利完成鬼变人的重大课题。
    不过,在周梦蝶那里,女鬼又走回去,回到远一点的古代,虽然一律被称为“你”,却不是可供爱恋的对象。
    七十年代的台湾民歌运动,因为有余光中这样的主将,因此非常重视歌词,周梦蝶的《关着的夜》也给改成了歌,只是,作曲的朱介英只取了这首诗的前一段,而舍弃了后面过于幽凄繁复的段落,并谱写成了一首简单清寒的歌,就是《金缕鞋》。
   《金缕鞋》由刘蓝溪首唱。她的声音非常清澈犀利,编曲也简单,努力突出她的嗓子,那也是七十年代民歌能有如此长久生命力的原因,刘蓝溪不只唱歌,在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的爱情文艺片里,也时不时露个面,多半扮演小家碧玉,琼瑶的《梦的衣裳》里,她是曹宜娟,《聚散两依依》里,是钟可慧,《却上心头》里,是李韶青,《昨夜之灯》里,是林雨鸢。但她和当时的另一个民歌女歌手王海玲,都非常奇怪地没有大红起来,尤其后者,也学琼·贝兹,嗓音和齐豫相比更加清澈高峻,但却没有齐豫那样的坚持和运气。
    1994年,孟庭苇翻唱了《金缕鞋》,收在她的民歌翻唱专辑《纯真年代》里,和刘蓝溪那多少有点俏皮的版本比起来,非人间的气息更重。那是孟庭苇歌唱生涯的顶峰也是尾声,也是民歌运动在多年后的最后一点余韵。

 

2005年11月10日 

 

附三:重逢刘蓝溪

 

【音乐黑匣子】重逢刘蓝溪

 

韩松落

 

    搜集到一套《邵氏电影珍藏》,抽出其中一张《邪完再邪》,刚看了片头,就赫然发现,女主人公竟然是刘蓝溪。
    70年代的台湾民歌运动,对歌手的声音格外重视。民歌之前,40、50年代的“时代曲”,因为录音技术的不完备和风气所趋,是对歌手本来声音的歪曲,而到了60年代才坐稳江山的台湾电影歌曲,脱不了夜总会的泥胚,又是对歌手声音气质的歪曲。台湾民歌虽然是从这样的鸡窝里成长起来,却坚持“在泥泞中仰望星空”,像《十八春》里的顾曼桢,虽是被顾曼璐养大,却多少有点不领这个情,一定要忘本,一定要走到另一面去。民歌时代的歌手,声音一要干净,二还是要干净,不论是声音的质地,还是声音的气质,都力求干净清澈,而编曲和录音,也都极力突出歌手声音的那股“真”气,乐器在后面,只是遥遥地有个影子,民歌时代,真是“人”在唱歌。而我们这个时代的时髦声音,是残破的、剥蚀的、隔着一层纸的,是机器的一部分,我们时代的歌手,放到民歌时代,恐怕有一半不能蒙混过关。
    刘蓝溪的声音完全符合民歌时代的声音美学标准,所以才十六岁就被人迫不及待地发掘出来唱歌,加上形象甜美,深得人心,第一张唱片《夕阳恋曲》就引人瞩目,在台湾唱片工业当年低制作成本大量出片的策略之下,短时间内就出了许多专辑。唱而优则演,而她十分幸运,立刻被琼瑶邀了去演电影,只是,在林青霞吕绣菱的星光遮掩下,她演了十几部电影,却始终在小家碧玉、女主人公的闺中密友之类的角色上兜圈子,成了“永远的第二女主角”,而此时已是八十年代初,台湾爱情文艺片走了下坡路,女主人公眼看都将不存,闺中密友又将焉附?于是转去香港发展,终于有机会演主角,《邪完再邪》是其中之一。
    红到尽头便成灰,乱花迷过眼睛之后,就难免蓦然回首,分花拂柳,找寻归程。在美国学习了五年佛法后的一九九一年七月,她获得家人、尤其是丈夫的成全,正式出家。剃度时,她的父母都立在一旁,她跪着,一遍遍默念:“不要哭!千万不要哭!”半年后,适应了新生活的她,对人说,学佛使她“内心清静恬适,连做梦都会笑”。
    1998年,滚石唱片出版一套《重逢·民歌精选》,其中有一张,就是《重逢·刘蓝溪》。
    她曾唱:“再为我歌一曲吧,再笑一个凄绝美绝的笑吧”,却还是渺无声息,只是“走呀,走回去,在他们的眼上,像一片楚楚的蝴蝶”。
       

2005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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