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1月3日那天，京城漫天飞雪。

那是2010年的第一场大雪。

站在阳台上，推开窗，任凛冽的寒风吹疼脸庞，望着天色渐暗中华灯初上的CBD，我鼓起腮帮，长长地呼了口气……不知不觉，又是1年了。

回望2009，虽是一路踉踉跄跄，但不管怎么说，我居然都撑过来了，所以，也算是创造了一个小小的奇迹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过去的1年过得有多辛苦，可想而知。

我并不想借此机会像祥林嫂一样大吐苦水，而且说实话，我甚至多少有点抵触这段回忆，但为了纪念我的2009，纪念某些让我无法忘却的人和事，我想还是写点什么吧——

印象中，我的2009年既是以“离别”开始，又是以“离别”结束，那么这第一章，我就从“离别”写起。

 

【离别篇】之 醉笑陪君三万场

绕指柔破锦千万针，

杜鹃啼血声，

芙蓉花蜀国尽缤纷，

转眼尘归尘。

战歌送离人，

行人欲断魂，

浓情蜜意此话当真。

——李宇春《蜀绣》

 

在家过完2009年的春节后，我于正月初四回到了北京。

到家时，发现其他一起租房的人都还没回来，于是便发了个短信给其中与我关系最好的斌，问他何时能到。他的短信回复里不仅有归期，同时还说有事想要与我商量，偏又语焉不详，只说等他回来后再跟我细说。

我当时也未曾多想，于是一笑了之。殊不知，其实已离别在即。

斌比他所说的归期晚回来了三天，而且没带他之前许诺的当地特产。正当我不依不饶地跟他兴师问罪时，他突然打断我的话：“我这次回来是收拾东西的。你也知道，年前我被前公司裁员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下家……现在家里在当地已经帮我找好了一份新工作，我决定回家发展……”

望着他黯然神伤的模样，我无言以对。

劝其留下？木已成舟，多说无益；恭喜他终于落实了工作？他和我都十分清楚这其实非其所愿。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发生于2008年9月的那场突如其来的金融危机，不知令多少人的工作受到了冲击，其影响之深远早已超乎了我们的想象。面对北京如此严峻的就业形势，他作此选择，实属无奈。

一起欣赏完正月十五晚上央视大裤衩那场华丽丽的焰火之后的第五天，我送斌出门。

他坚持不让我送他到火车站。

上的士前，斌忽然转身抱住我。“你一定要撑下去，不要像我这样……加油！”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望了望天空——一只小鸟无力地挥动着翅膀，悄然飞过……

斌走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很不开心……直至我遇到了吟。

 

吟是个很温柔的女生，齐肩长发，香肩窄窄，语调轻柔，常喜捂嘴做偷笑状。

之前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但颇富有戏剧性的事情忽然发生了——阴差阳错，我们成为了同事。

跟吟相处的那段日子，是我2009年过得最开心的一段辰光。

虽然彼此工作都非常繁忙，但我们偶尔忙里偷闲时，总会说说笑话，聊聊八卦；彼此工作遇到困难时，另一人无论再怎么忙，也都会伸出援手，鼎力相助……这种守望相助、并肩作战的感觉很好，但奈何，快乐的时光总不长久。

夏天的时候，吟因为找到了更好的下家，于是便跳了槽。

离职那日，吟笑靥如花。认识她那么久，那天的她，最美。

对于吟的离开，我之前曾百般不舍。但离别那日，看着她容光焕发的样子，我终于释然。

 

对于一个公司来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人员流动再正常不过。在吟离开的一周后，琪入职了，成为了我的新同事。

琪刚刚大学毕业，是个非常认真刻苦、热爱学习的女生，和她相处，也甚是愉快，她可算是继吟之后，跟我关系最好的同事。不过可惜的是，在我离职之时，她出差未归，就这样遗憾地错过了当面说Say Goodbye的机会。

此事令我至今仍多少有些耿耿于怀。因为，我真的很想在我离开前的最后一天，能以同事的身份，和琪再次坐在一块儿，一起再吃一次7-Eleven的快餐，然后以水代酒，痛痛快快说再会。

离别的酒容易醉，男儿流血不流泪。我曾以为，在频繁经历过以上这么多次离别之后，我不会再因离别而伤感，但是我错了。

 

12月底的时候，杭州的几桑来京出差，借机来看看我。

几桑是我当年混迹163娱乐论坛时认识的网友。“几桑”是我给他起的独家绰号，当时只是叫着好玩，谁知一叫就叫顺了口，从此再也无法改掉。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163娱乐论坛曾有过的辉煌与风流早已雨打风吹去。当年挥斥方遒、激扬文字的青葱少年如今多数已退隐江湖。年纪稍长者，更是忙着结婚生子，成日里为生计奔波，再也无暇风花雪月……总之，大家都变了很多，唯一不变的，是彼此的友情。而几桑是最关心我的人之一。这次来京，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

几桑比我大不了几岁，但在他眼中，我始终是个孩子。和我一起出去玩，他总是抢着买单，而且一旦我对某样东西表现出兴趣时，只要是他力所能及，他一边问“你想不想要”，一边就已准备掏腰包了。我说我真不要，我说你来是客，应该我招待你，怎么可以让你花钱……他总是不让我说完，总是喜欢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跟我说：“枫枫，你还小，让我来吧。”

我对此无数次地表示过强烈抗议，但几桑在这一方面，固执地惊人，故而抗议无效。

相聚的时间是短暂的。离别之际，我送他去地铁站。

一路上，爱贫的他贫得让我实在有点受不了，但等地铁进站时，那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我望着他，却差点泪如泉涌。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没时间了。

“几桑……”我快走几步，过去一把抱住他。

“自己好好保重，有空来杭州玩。我……走了。”他拍拍我的背，柔声安慰。

车门缓缓地关上了。他站在门口，一边做着鬼脸，一边不停地跟我挥手。我忍俊不禁，也使劲跟他挥手。

当时好几节车厢的人都在看，但我已顾不得这许多了。

车缓缓地开动了。几桑费劲地转动着身体，依旧朝着我的方向继续挥手，一直到地铁驶进那黝黑深邃的隧道……

回到地面上，夜风好冷，吹得我满脸冰凉。我用手轻拭，全是泪。

 

几桑回去后，没过多久，便快到元旦了。而阳历2009年的最后一天，也是达与我做最后一天同事的日子。之后，她会离开北京，回家乡工作。再见之日，遥遥无期。

达是我这么多年来认识的所有女生中，最令我喷饭的一个。

她是美食控，见到好吃的就挪不动步，每天中午，她未必是最早上桌吃饭的人，但绝对是最晚离开“战场”的人。一边嘟囔着“阿姨，你做的饭（菜）实在太好吃了，我要热泪盈眶了”，一边马不停蹄风卷残云。

她是韩剧控，类似像《是美男啊》这类我认为只有低龄HC才爱看的小白韩剧，身为文艺青年的她（她不喜欢我叫她文艺青年，觉得那是个骂人的词儿，但我觉得不是）居然也被迷得神魂颠倒，令我非常地鄙视。

她还是大叔控。她最喜欢奔四张的大叔。而且超迷的还不是型男或熟男，而是微胖的胡茬男，甚至有点土土的那种。如果有一定的亲和力，那就更是她的菜。每次一见到这种大叔，她就超亢奋，而她一亢奋，我就很抓狂+无语。

之前我曾热心地做红娘，介绍了一个我的朋友给达认识。去之前，我跟她千吩咐万叮嘱，第一次见面，“矜持”、“淡定”、“娇羞”等要素一定牢记，她小辫子一甩，“放心吧，没问题，我在家已经魔鬼特训过了。”结果呢，一见到美食+顺眼大叔，她就原形毕露，大大咧咧，喳喳呼呼，二郎腿一翘，桌子一拍，“我跟你说，这东西太好吃了！”上帝啊……席间，我不知暗地里多少次踢她或杀鸡抹脖使眼色，她才有所收敛，但过不了一会儿，她就又会故态重萌……那顿饭，吃得我冷汗狂流，想死的心都有。

……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没心没肺、活泼搞笑的女生，在面对离别的时候，却是最脆弱的一个人，她会哭得像孩子一样无助，让人心疼，让人手足无措。

在达面前，我冷静坚强地像块石头。非是我冷血无情，只因我知道，如果我稍有感性的一面流露，那丫头一定泪如决堤，愈发不可收拾。这未必是好事。所以，当其他男生轻声安慰她时，当其他女生在一旁偷偷抹眼泪时，我却安静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我能为她做什么呢？不如唱首歌吧。

KTV里，达点了一首《她来听我的演唱会》。这是张学友众多情歌中，她唯一喜欢的一首歌。她指定要我唱给她听。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在十七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男孩为了她彻夜排队，半年的积蓄买了门票一对……”我唱得她心醉，我唱得她心碎。我知道，她这么喜欢这首歌，其背后一定有故事。虽然具体故事我无从知晓，但也能猜出个一二——谁不曾为爱吃过苦，受过伤呢？只是，如果她若不说，我就不问。

长夜漫漫，无其他事可做，还是继续唱歌吧。“岁月在听我们唱无怨无悔，在掌声里唱到自己流泪。嘿~~唱到自己流泪……”

清晨时分，从KTV出来，当时只顾忙着赶乘各自回家的公车，还没好好说声再见，我们就这样在公车站匆匆而别。

这样的离别方式是我始料未及的，但却以为，对于我们所有人而言，是最好的方式了。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公车上，收到达发来的短信：“谢谢你们，我此生无憾了。”那一瞬间，我心头一颤，鼻子微酸……赶紧扭头望了望车窗外——

曙色苍茫。竟已是“明天”了。

我使劲眨巴眨巴了眼睛，然后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然后缓缓地转过身，用若无其事的口吻微笑着问一起乘车的同事：“今天中午，我们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