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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光夫妇自传小说《熊本十年》上:(十一)废墟重生

(2009-02-01 08:33:31)
标签:

体育

分类: 连载

晴光夫妇自传小说《熊本十年》上:(十一)废墟重生

推介:诗一样的句子:

我的世界被摧毁,破坏者却将我一个人遗留在废墟中;

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冬天并不很冷,生命中,最冷的冬天不是今年;

家庭于我,或许是在酿制一杯酒,于他,却犹如一杯茶。一个是愈酿愈醇,一个是越喝越淡。


    2000年底的全日本锦标赛,晴光3:1胜松下浩二,第3次获得全日本男子单打冠军。一年的辛苦,在奥运会上没有得到的收获,在日本赛场上,总算得到了一点安慰。

    2001年元旦我们再次回到南宁。

    晴光的父亲健康每况愈下,疾病一点点侵吞着肉体,侵吞着精神。

    我做了一本相册,放在他的躺椅旁边,里面有韦家六人的合影:爷爷、奶奶、大哥、晴光及孙子辈的坚坚姐姐和嘉嘉弟弟。

    我们三人还用大半天的时间,去补照了结婚照兼全家福,并特意放大一张中式服装红色调的三人照,挂在爷爷的房间里。我说是给他冲冲喜,或许病情会有好转。

    他已经无力评说更多,随由我张罗,连表示喜怒都会令他疲惫。

    因为疼痛,他让人不断为他按摩手脚,奶奶被弄得很辛苦。晴光也加入,为他按摩,没几天就开始叫苦连天。上街买东西,硬是扛了一张按摩椅回来,但爷爷还是喜欢人工…

    儿子和孙子回来,大概是高兴,所以还撑着。元旦大家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又一起等到新年的钟声敲响…

    离开南宁时,晴光拉着爷爷的手哭,我赶紧走开…

                       日记摘选

    我给姐姐打电话,没人接。

    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刚才,一直在发抖。现在有暖暖的火炉,我觉得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了。

    好象又要走入生命中的黑暗通道里了。这回不光是黑,而且还似乎有一大片石壁,有一种走上绝路又无法回头的无助。

    我在和自己商量,该怎么办?想哭,想发抖,只是刚才的极度软弱,好象已经过去了。上帝啊,请给我一点勇气吧!


    我的世界被摧毁,而破坏者却将我一个人遗留在废墟中。

    我把特地从中国带回来的结婚相片都烧了。

    我们没有结婚照,没有举行过仪式,年轻时,以为是超凡脱俗。不再年轻时,却可怜自己,这一辈子过亏了。

    在悉尼时,满以为我们开始平稳和好转,终于下了决心,主动向他提出建议,人生不能重来,可结婚照总还可以重拍,我让姐姐预先安排好了一切。

    昨天,气极了,在客厅烧,连塑料桶也一起烧了起来。

    看着火绵延到地板上,有点怕。好象并不想烧掉房子,如果房子烧了,能解决问题的话,倒也烧掉算了。

    去拿水来。水浇了下去,反而让火苗一下子窜高了,听到自己的头发被烧得吱吱地响。火被浇灭了,房间里一片狼藉,充满黑烟。

    今天又将剩下的拿来烧。今天,好象人很清醒。

    在院子里烧。

    那一本精致的相册烧得很慢。我坐在那里,看着那堆慢慢变成灰的东西。

    今天不是冲动,而是觉得应该烧,如果是假的,留它又有何用?我把它放进火里时,真的没有感到可惜。

    有几张嘉嘉一个人的照片,很可爱的小帅哥,照相那天,他是那样的兴高采烈,积极配合摄影师的设计。

    我的手一软,把它们留了下来。

    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冬天并不很冷,生命中,最冷的冬天不是今年。

    不喜欢冬天,甚至害怕冬天。

    可能因为我属蛇,会在冬天里冻僵。

    2001年蛇年的冬天,痛苦来得突然猛烈,我感觉得到自己在发抖,我听得到自己的喘息。

    随后的日子,我会在白天里觉得笼罩在一束详和的光芒中;又会在黑夜里觉得消沉到一个暗无天日的黑洞里。

   

    感情的浪潮平静时,仍旧无法入睡,纷乱思绪缠绕着我。

    这个世界上,生生死死、哭哭笑笑,随时都在发生。有些可以预知,有些却是无法预知。

    尽管是不情愿发生的,仍旧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再不想接受,还是得硬着头皮去接受。

    一个个人,实在是太无力太无奈,我们无法控制他人他事,哪怕一直以为这个人是自己生命中最近最关注的人,也无法控制他的思想、行动和感情。

 

    曾经有位在日中国教练当面叹服:你们该算是中国运动员在日本最成功的了吧!也许,我们都属于非常努力做事情的人,我们的精神和成绩让周围已难以漠视。

    可是,感情上的失落,让成功时的喜悦都蒙上了灰。

而或多或少的钱,可以避免不幸,却不能带来幸福。

    总想给孩子一个健全的家,却省悟那绝对不应该是一个互相欺骗的虚伪的家。

   

    我哭着要他从国外回来,再不能用他是在打球来说服自己迁就他。虽然觉得自己很没有用,却已无法坚持下来。他可能才觉得不妙,在把老瓦打败之后,赶紧提前回到熊本家中。

    这样的婚姻,还有没有必要再维持下去?真的不希望,到我们死去的那一天,会非常地后悔这段姻缘。

    相识二十年,似乎是头一回正视彼此的感情和感受,没有了伪饰,回味到的,便是一段真实的,充满了青涩和分歧的心路历程。

    我们反反复复地交谈,对彼此给对方的伤害耿耿于怀。

    两个多么地不同人。

    家庭生活,于我,或许是在酿制一杯酒,于他,却犹如一杯茶。一个是愈酿愈醇,一个是越喝越淡。

    可彼此又如此地相象。

    表面上谦让和气,骨子里却是输不得。

    球场上如此,感情上也一样,明明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不是很和谐的一对,却不愿承认,也不懂如何解决出现的问题,只会拼命地给对方和周围的人,相亲相爱的假相。

    到了真的认真谈到分手时,才发现浪费了多少的时光。我们其实有过许多美好的片刻,就象也曾有过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可惜,人总是放不下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忽略了更应该记住曾经的快乐。这样愚蠢的做法,害苦了自己和别人,令彼此的关系充满紧张和不快。

    他仍旧是国内国外地跑,但以从未有过的诚意来关心我,与我保持联系,听我诉说。回到熊本时,就一本一本地读我的日记。

    我没有瞒着他记日记,这么多年了,他却从来也不曾好奇地来看看我写了些什么,可这回,我发现他很自觉很认真地在看。

    他若有心,怎会一点都不领会?我又并不是十分地高深难懂。

    摧毁了的信念,应该重新建立。

    可我有点站不起来,思绪和心情一时不再向外向前。

    翻开过去的日记,翻开过去的相册,我还特别地想回南宁去,翻开那里的日记和相册。我在往事中徘徊,隔开现实,让心缩成一团,关闭在深处。

    遥远的过去和眼前的现实交织一起,种种爱和挂念、恨和不解交替出现。有时觉得一片详和和超脱,有时又完全被愤怒和屈辱占据,有时好象可以原谅世上的凡人凡事,有时却发现自己恨所有的人和背着我发生的事情。

    忽冷忽热,备受煎熬。

    晴光也感触万分地说,的确是该总结一下人生了。

   

    我和寿屋的合同,在这时满期,收到本部来的一张单据,没有人对此出声,好象大家都与此事无关。

    连送别会,也还是晴光,以前所未有的积极主动,给部长打了电话,才在送别一位叫大崎的男队员的会上,临时把我加上。我对寿屋已不再留恋,人数越来越少的送别会,更没有多少吸引力,这不过是在较最后一次劲。

    轮到我说话时,提起当年老生田不要我进队的事情。

    告诉他,那时我是怎样地失意,以至于为了出一口气,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此事,我才选择了再当一回运动员。

    因为我无法忍受别人的轻视和拒绝。

    我一直放不下来的往事,他早已忘记。经我提醒,才含含糊糊地表示,还有这事?怎么已不大记得?

    这就是人性,铭记着别人对自己的伤害,却想不起自己对别人的伤害。

    我也绝不例外。

    在寿屋球队的最后一次比较正式的集会上,说出了憋了十年的话,不是为了要对方道什么歉,只为了自己,终于可以卸下又一个心中的负荷。

    我发现自己总算懂得,原谅他人,等于放自己一条生路。

    人生真的无法重来,但起码还有今天和明天应该好好把握。

    正因为决定了,来世不再做夫妻,那么至少在今生,更要善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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