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猛兽到困兽，前后不过两年时间。

    2004年，罗雪娟以八年来的奥运第一金，让中国水军上岸。但2006年7月，她却接到一纸“回地方队调整”的通知书。这也是继田亮之后，游泳中心调整的又一位“位下垂”的奥运冠军。

　　距离北京奥运会不足两年，昔日的水中猛兽如今举步维艰。是什么原因？

罗雪娟的“很满意”和张亚东“不满意”

   ９月１日，秋风萧瑟，但投资近两亿新落成的浙江省体育职业技术学院游泳馆，则是热气腾腾。当晚，全国游泳锦标赛暨亚运会选拔赛上演开篇大戏：女子１００米蛙泳决赛。这也是罗雪娟今年以来的首次亮相。

   依旧身穿最喜欢的红色幸运泳衣，罗雪娟神情轻松地跟随其他七位决赛选手入场。

   无数镁光灯闪得她险些跌了一跤。２００4年，也是在杭州的训练中，罗雪娟曾被一名摄影记者的闪光灯闪晕。吓得她当时的教练，也是现任中国游泳队总教练张亚东亲自跑到医院挂了个４００元的专家号，结果查不出原因，但怕闪光灯的病根却从此落下。旧景重现，坐在对面主席台上的张亚东一路小跑过来，劝走记者，并再三叮嘱不要用闪光灯。

   倒是罗雪娟，在受惊后很快平静下来，微笑着和各路相识打招呼。刚刚获得男子２００米自由泳冠军的前队友张琳走过来，与她击掌。

   “罗罗加油！” “谢谢！”

   说是前队友，是因为在比赛的报名秩序册上，张琳和其他人一道出现在国家队一栏，而罗雪娟的名字被列入浙江队一栏。张琳的外套上印着“CHINA”，罗雪娟的运动服上的标识是“浙江”——从国家队降格地方队，众多记者正是为此而来。

    上场前，众记者把罗雪娟围在圆心，她却旁若无人地伸胳膊、侧腰、压腿，做着热身运动。老对手齐晖在预赛中排名第一，此时不见踪影，据说是为了确保第二天举行的２００米混合泳，弃权了。不过，这场较量没有齐晖不等于没对手。

　　排在罗雪娟之前进场的是王群。她身材修长，比罗雪娟高出一个头。１３岁的王群目前是张亚东的得意弟子，在2005年底东亚运动会上战胜无心恋战的罗雪娟而一夜成名。在8月26日结束的里约热内卢世界青年锦标赛上，王群连夺50米和100米蛙泳两枚金牌，并将赛事MVP揽于怀中。张亚东屡次高调赞美她，她已被推崇为“蛙后”罗雪娟的接班人。

　　罗雪娟在决赛中占据第三泳道。播音员念到她的名字时，现场观众和教练都站了起来，加油声达到最高分贝。

　　罗雪娟入水了，依旧霸气十足，但每次划水的效果不再具有鼎盛时期的张力。在冲向终点的一刹那，电子计分牌显示的成绩是１分９秒１４，第二。罗男赢得冠军，王群第五。

　　看到大屏幕时，罗雪娟歪着头笑了，还调皮地伸了伸舌头。

   “如果满分是100分，我给自己打90到95分。这次比赛我的目标不是要进军亚运会，而是想检验一下前几个星期训练的结果。”上岸后，罗雪娟开了“金口”，满脸轻松。

　　等待颁奖仪式时，罗雪娟在场边遇到了游泳队科研组顾问陆一帆博士，他是陪伴中国水军征战雅典奥运和世界锦标赛的幕后功臣。

   “成绩不错啊。”陆博士招呼。

    罗雪娟疲惫地叉着腰，又摇了摇头，“还没恢复到最好。”

   “才恢复训练这么短时间，能游成这样已经不错了。我对你有信心。”陆博士有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罗雪娟点点头，未再言语。

   类似的鼓励出现在领奖台上。浙江省体育局局长李云林亲自为罗雪娟挂上奖牌，并与她耳语半天，她应以一句“我会加油的”。

   颁奖仪式结束，目前在浙江队指导她训练的朱志根迎了上来。罗雪娟还需要在放松池里游若干个来回，朱教练把她的外套、鞋子、运动包等物件放整齐，“东西都在岸边。记得一会儿要换上衣服，别着凉了。”口吻有如慈父。

朱是浙江名将吴鹏的教练，此前一直在国家队执教，2006年４月上海短池世界锦标赛前，因为身体健康原因回到浙江队，但吴鹏仍是他的爱将。“我先去看吴鹏的比赛，等会儿就回来。”

   两分钟后，吴鹏夺得２００米蝶泳金牌，但成绩只有1分56秒46，比他的最好成绩慢了１秒多，仅比亚军陈寅快了０秒２６。看到向来甩掉国内对手好几秒的儿子这次如此状态，吴鹏的妈妈撇着嘴：“朱指导回来后，吴鹏在国家队没人管。晚上吃零食、玩电脑也没得人管，训练就更别提了。真希望吴鹏回省队跟朱指导练。”

    话题过于敏感，朱志根扭头走开，仿佛没听到，再次回到罗雪娟的身边，一边拿起衣服，一边评价：“出发阶段的势头不太够，体力分配出了点问题，不过，后程还是不错的。”

    说起执教罗雪娟，朱志根一再强调自己只是过渡的。“是罗罗主动找的我。刚开始我还有点犹豫，毕竟她是奥运冠军，任何教练接手都有压力。”

　　但随后三周的相处给了朱志根信心。“刚回来时我就跟她说，一切从零开始。罗雪娟是个非常要强的人。我让她什么时候来训练，她都按时抵达。训练也非常努力、配合，从不打折扣。她的基础本来就好，很多东西不用我说，她就知道该怎么做。当然张指导带罗雪娟这么多年，最了解她，我会多向他请教的。至于她能否参加亚运会、回到国家队，那是领导说了算的。”

    就在“过渡性”师徒分别接受采访的同时，泳池对岸，张亚东也正被一群记者团团围住。 

    在张亚东心目中，罗雪娟这次的成绩并不让他满意：“比我想象中要差。前几天看了她的训练，我说你起码能游到1分7秒5，没想到才游出了1分9秒多。”

　　“我个人觉得她现在就是差一口霸气。” 这是他给昔日弟子的诊断。

但没有实力何来霸气？！细心的人会发现，罗雪娟称霸世界泳坛的完美肌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寻常女子般的纤细身材。罗雪娟的母亲也说：“如今在运动员堆里找罗罗可难了，从背影看过去我都认不出来。她瘦得和小队员一样。”

    “对罗罗来说，变苗条了绝对不是好事。她在雅典奥运会最佳状态时的体重是65公斤左右。听说前一段时间，她的体重降到了只有60公斤，现在也才62公斤，实在太瘦了。要知道爆发力强的短距离选手，最需要强有力的肌肉作为发动机。内行人看一眼就知道，她在体能等方面远远没有恢复，肌肉水平和技术力量与两年前无法相比。”有省队教练感叹。

　　是什么让罗雪娟如此消瘦？

 “移地训练”的N种版本

   9月6日晚，罗雪娟出战全国游泳锦标赛50米蛙泳决赛。会有一个完美的收官吗？

　　答案是冠军，31秒57！从十运会后，罗雪娟尝到了久违的冠军的滋味。

　　浮出水面，看了看无数镜头，罗雪娟知道这次跑不过去了。 “50米蛙泳不是奥运项目，2008年奥运会，我还是会争取在100蛙（泳）和200蛙（泳）比赛中有所表现。”

与新教练配合怎样？罗雪娟笑着摆了摆手，没有当众回答，此刻，朱志根和吴鹏正在看台上朝她微笑挥手。私下里，她道出了对朱指导的一句评价：“朱导可有责任感了……”

 “50米，罗雪娟跟新教练只练了三周就恢复到31秒57，接近她在去年世锦赛第七的成绩。虽然她这次的100米成绩差一些，但从恢复水平的势头看，很快就可以全面复出了。”有浙江教练表示。

还是这个冠军，张亚东有另一种评价：“这个成绩有运气成分。50米需要的是爆发力，而100米和200米需要很好的体能和训练基础。以罗雪娟现在的状态参加大型的国际比赛，是吃不消的，也没有什么竞争力。我更希望能把参加亚运会的机会让给年轻选手。”

    但这个机会，对罗雪娟来说也是个机会。罗雪娟处于独来独往、没教练认领的状态已将近一年了。不能参加亚运会，就意味着参加明年３月的游泳世锦赛机会渺茫，北京奥运会呢？自然无从谈起。

    “中国游泳在奥运会上本来就没有几个夺金点，如果罗罗再被强制报废，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对她来说是个坎儿，真希望她能再次渡过难关。” 比赛期间，有浙江教练对她的前景忧心忡忡。

而从张亚东的片言只语中，似乎看不出他还有再用罗雪娟的打算。

    这对金牌搭档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

    “这次比赛期间，花边新闻满天飞，很多人说我和罗罗不合。罗罗总是以为我说了什么，我以为她说了什么，实际上我们根本没有说什么。其实，教练和队员之间，即使有摩擦也是小小的摩擦。”9月6日赛会结束后，张亚东特意找记者解释他和罗雪娟的关系。他张开双臂，然后又将双手放在胸口：“希望你们记者在写稿的时候，伸出你们的手，摸摸你们的良心。”

　　不过，还是有一些事情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比如罗雪娟为什么被下放到省队？她和张亚东之间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张亚东言语之间总是看低昔日爱将？罗雪娟的身体健康问题到底有多严重？她是否真的很不服管教？

　　关于回省队调整一事，坊间流传N种版本。

　　版本一：商业活动太多。雅典奥运会后，罗雪娟成为继田亮、郭晶晶后的又一代广告红人。2005年6月底7月初，中国游泳队主赞助商耐克公司要搞一个活动。在把活动计划上交给游泳管理中心时，书面写明：邀请罗雪娟到场，出席活动时只需作为嘉宾，没其他要求。下一行，特意填了5万元的酬劳。此后，经中心审定，努力为罗雪娟把出场费争取到10万元。但临近举行活动之前，罗雪娟突然叫价30万元，引起众怒。

    对于这个版本，相关人员的回答是，罗雪娟的形象气质俱佳，确实是广告界的宠儿。但游泳中心管理很严，除了某知名洗发水品牌，罗雪娟不曾沾过其他产品的边，社会活动也是尽量少参加。另外，她本人也不愿意过多露面、耗费精力。而作为一名运动员，她不可能向国家队的赞助商提条件。

　　版本二：爱情问题。自２００５年与羽毛球国手鲍春来的“鲍罗恋”无疾而终后，这位奥运冠军的情感归宿一直是人们关注的话题。有人声称，罗雪娟是由于陪某个男子在杭州逛街而被贬回省队。

　　对此，国家队和浙江队教练队员的一致反应是不可能。“罗雪娟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目标明确的人。她曾说过，在没有退役之前的任何时候，她都会将游泳事业放在第一位。爱情是退役后才考虑的事，特别是在这种逆境下。”

    版本三：成绩下滑，自己失去信心。雅典奥运会夺冠后，罗雪娟的成绩逐步下降，特别是2005年世界锦标赛仅仅获得一个第四、一个第七，此外队内涌出王群等新秀，不少人断言：罗雪娟时代已经过去了。但她以自己在十运会上以及这次比赛的表现，让持这种论调的人闭嘴。

    版本四：个性张扬。罗雪娟被称为带刺的玫瑰，最经典的要属2001年十运会那句“我身后的池水不干净”，以及2004年那句“感谢爱我的和憎恨我的人”，她的直率得罪了很多人。在队伍里，也有人形容她“霸道，自我为中心，不懂得关心他人”……

    “我本来就不善于表达自己，以前是这样，成名后仍然如此。但大家对我要求高了，所以觉得我不爱理人。其实，我还是跟以前一样。”罗雪娟解释。

　　版本五：健康问题。6月16日，全队例行体检，因故排到第二天第二组第一个的罗雪娟，心脏做彩超，一般一名队员的时间在15分钟左右，可原本心脏就不太好的罗雪娟足足做了45分钟。有人认为医生对她说了不要再比赛的提议。

　　事实上，早在雅典奥运前在国内接受专家会诊时，罗雪娟就被查出血液中先天性缺钾，所以从事剧烈运动后容易疲劳、虚脱，对心脏会造成一定压力。另外，由于颈部生理曲线倒置，导致脑部供血不足，加上血液缺钾等老毛病，罗雪娟几次出现过暂时昏晕的现象。但罗雪娟否认身体是影响她前进的阻力。

　　版本六：争房导致失和。有消息说，浙江省许诺给2004年雅典奥运会冠军们奖励新房。如再获得2005年全运会冠军，有望直接搬进体育局新建的职工楼。罗雪娟把该拿的金牌都拿了个遍，房子还是没影儿的事情。罗家多年来挤在一个３０多平米的老房子里，常年不在家的罗雪娟偶尔回家，十分窘迫。她和家人确实向领导询问房子问题，“斤斤计较、争抢利益”的评价与此有关。

　　版本七：师徒不和。罗雪娟是由也是来自浙江的张亚东一手带出来的。如今恩师荣升国家队总教头，因为工作角色转换不再亲自指点她训练，也不再能独宠她。罗雪娟为此抗争过多次，但都最终无功而返，只得黯然离开。

　　官方版本则于9月1日出台，游泳中心副主任尚修堂公开表示，罗雪娟仍是国家游泳队一员，回地方队是移地训练。理由是国际上对手水平提高很快，加上王群、季丽萍等频频在国际比赛中拿到好成绩，这种气氛给身体状态不佳的罗雪娟以很大的压力，不利于她身体和心理上的恢复。

    既然是移地训练，何时才是准确的归期？张亚东不愿正面回答，只推说：“等到她心理和身体素质都符合国家队的要求时再说吧。”

    但对此，浙江省队一位游泳教练说：“身体素质可以衡量，心理素质就不知道用什么标准了。”

    看样子，问题还得回到第七个版本的传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