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恨（江期）

期中考试下来了了，晚饭时我的试卷就放在我的右手边，我爸爸的左手边。气氛因为这张卷子而有着压抑。我小口小口的将米饭挑进嘴里，小心翼翼的不敢让他找到发泄的导火索。我求助的看向妈妈，希望妈妈能够在这时候站在我身边，理解我。可是妈妈似乎根本没发现我的目光，又或许发现了，只是假装没发现。这多少都让我有些失望。

“咚咚咚”，“鱼老板，有人想租你们家的房子。”隔壁何大爷使劲想把头从防盗门里伸进来热情的喊着。何大爷的出现让我松了一口气。夹了一筷子鸡蛋放进嘴里，抹了把眼泪若无其事的吃饭。可是爸爸的脸色也并没有因为有人来租房子而有所好转。

何大爷让进来一对年轻人，饭点到了，并没有多逗留。爸爸随手拿过两个塑料板凳顺手递给两个陌生人。“你们先坐着，我们商量一下租房的细小。”这时一直在吃饭的妈妈突然扶起女生让她坐在了我的小床上，一边嗔怪的对爸爸说:“怀孕的人坐不得硬板凳。”

“他们自己的人生该让他们自己负责，你在这悲天悯人也没什么用。”

“要是他们家里有钱给他们读书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在工厂上班啊。”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爸爸说完哀叹了一声。我不懂他为什么要叹气。

 第二天中午放学回家吃饭，就看到那对年轻夫妻把东西都搬过来了。东西似乎很少，我原本还担心那狭小的屋子装不下他们俩人的东西呢。女生呆木的坐在刚铺好的床上，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一直都记得她当时空洞的眼神，望着远方。

爸爸昨晚放了我一马，可是午饭这顿批是少不了的。我硬着头皮打开防盗门，又去开里面的木门，才转开防盗锁就发现里面的木门是开着的，絮絮的说话声传了过来。我凝耳听了一下才接着推门。很无奈，他们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我一句都听不懂。不过幸好又来了客人。

爸爸是不会外人面前批评我的，美其名曰：“孩子也是有自尊的。”妈妈为昨晚的年轻男人倒上了一杯凉白开，看到我回来妈妈连个眼神都没给我。只听到妈妈说赶紧把东西收拾一下，才搬过来还有得收拾呢。先回去整理一下，如果想起什么再来跟我们说吧。去吧。说着那个年轻人温和的笑了笑有点尴尬的走了。

妈妈那观世音慈悲的表示又出现了，我一看就知道妈妈又要开口说话了。

妈妈看着爸爸面无表情的样子，又忍不住来说:“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你没看到女丫的手，女丫在刀片厂上班手上全是被刀片拉开的口子，真心疼啊。”

爸爸头也没抬，夹了颗花生放进嘴里，“她自己不好好照顾自己，伤了自己能怪谁？”

妈妈一听爸爸这样说话就没话说了，心不甘情不愿的闭嘴闷头吃饭。我还在庆幸爸爸想不起来我的期末考试，只期望妈妈能跟爸爸多说一些话。

“小妹，你有没有反省你的期末考试失败的原因？”爸爸装作漫不经心的神情，好像是不经意提起的样子。

其实我没有抬头看爸爸的表情，但我就是知道他的表情。我喏喏的点了点头，希望爸爸就此放过我。

“那你说说原因，到底为什么会考成这样。”

“最近总是感觉睡不够，上课也不能集中注意力。”我努力把声音放平稳，不让爸爸发现我的紧张，握着筷子的手微微的抖着，我努力的不让父亲发现我的窘迫。只求爸爸不要在追问我。

“现在那女丫也怀孕了，男丫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爸爸终于转移了话题，我松了口气。“可是你的学习你自己看着办，爸爸也帮不上你的忙。”听到爸爸说学习两个字又瞬间绷紧了弦。

“是啊，男丫那么瘦，在工地上抗东西，也不知道孩子出生该怎么养。现在他们俩工作也不太稳定，还有一个孩子要出生了，这怎么养的活喔。”总感觉妈妈有些痛心疾首。

“他们自己不好好努力工作，这么早就结了婚，弄成现在的局面能怪得了谁啊！”

吃完饭我就去学校上课了，脑子里总是有那个孕妇坐在床上发呆的样子，好想知道她当时到底在想什么。每天我出门的时候院子里也没看到有人，大家都早早的出去上班了。我们家院子虽然小，但是也住了四五户人家。每天我出门上学院子总是静悄悄的，但是现在我能看到孕妇在院子里洗衣服，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舒服。洗一会儿就捂着胸口，捂一下洗一会儿衣服。院子很小，可是她跟没看见我一样，只顾着洗自己的衣服。

就这样安静的过了一两个月，妈妈又在饭桌上提起了新搬来的邻居。只记得妈妈说女丫妊娠反应很大，饭也吃不下，怀孕的人应该长体重，可是她却看着瘦。她家也没来个人照顾着，光男丫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孕妇，那孩子也累。哎，这过的什么造孽日子。

又过了几天，妈妈就让我放学去邻居家写作业。我不习惯跟陌生人相处，自然是不愿意去的。但是她已经自动过滤掉我的不满了。

放学过后，站在新邻居家门口犹豫好久到底要不要进去，就在我准备敲门的时候，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似乎还是带着笑意的声音“进来吧，门没锁。”硬着头皮推开咯吱咯吱响着的门，家具虽然少，但是给人干净清亮的感觉。女丫捂着被子坐在床上看书，让我想起人比黄花瘦。还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有点后悔，不该来的。总之，有点尴尬。

正在我硬着头皮坐下写作业的时候，干净的声音响起来，一直都没听她说过话。“你妈妈真是个好人，还一直担心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被排挤，担心房东会克扣水电费，催房租。可是你妈妈都没有，姐姐肚子里的宝宝也会很开心遇到这样的房东的。”

我翻了个白眼，也没跟她说我妈妈是会催人房租的，虽然没有克扣水电费。在我家院子里住了五年的小王叔叔整天玩音乐，弹吉他，工作也没好好工作，整天听我妈说他不务正业，房租都交不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接话，只好低头默默写作业。整个屋子里只有翻书声，跟我的圆珠笔舞动的声音。作业很快就写完了，我也不知道是回家还是接着呆在这里，正收拾着书包就听见妈妈的大嗓门招呼我开门，我赶忙拉开木门把妈妈让进来，端着砂锅的妈妈有些小心翼翼。房东妈妈和蔼的朝床上的女人笑着说:“刚炖好的鸡，很清淡，一点也不油腻，趁着热，能喝多少喝多少。”

女人作势起身，妈妈按下她的身子“就在床上喝吧，弄脏了拿去我帮你洗。你最近反应挺大的，有没有想吃的想喝的跟我说我叫我家小妹去买。”

女人连连跟我妈妈道谢，只恨这不是亲妈。最后只憋出一句“我不会忘了今天你们对我这样好的。”清亮的眼睛紧紧看着我妈。我妈被她看得怪不好意思的，只催着她赶紧喝汤。只逗留了片刻妈妈就带着我回了家。其实就在隔壁。

她将我搂在怀里，叮嘱我说:“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提她老公，她老公跑了，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真是可怜，孩子生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养。生孩子也就几个月的事，我们邻居帮衬一下也就过去了。只是孩子他爸爸也不知道回不回来。”

回到家爸爸已经在了，妈妈在厨房忙活着，一边跟在看报纸的爸爸聊天，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这家电费用得太多，那家水都没怎么用，是不是他们家都没洗衣服洗澡。还有那家人真可怜，日子也不知道怎么过。总是这样那样的小事烦着我妈妈。在妈妈絮絮叨叨的烦扰下隔壁生下了一个宝宝。只是感觉饭桌上总是看不到妈妈之外没有什么变化。那段时间，妈妈总是神神叨叨，忙忙碌碌的。眼神也落不到我身上，跟爸爸也很少交流。学校要交资料费，我的文具快用完了，准备叫妈妈陪我出去买，我还没张嘴，妈妈就出去了。无奈的闭上嘴，感觉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外人。

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敢为了这样的小事去烦爸爸。越想越委屈不知不觉就掉了眼泪，可还是不敢跟他们说。正巧妈妈回来拿个东西，急急忙忙又准备走。爸爸叫住了匆忙的脚步。

“现在你把心思都放隔壁了，家里也不能不管啊，看看，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只有自己过好了才能有精力去帮别人。隔壁房租一毛钱都没付过，虽然是孤儿寡母，但也没白住人房子的道理啊！”爸爸对妈妈说话一贯严肃。

妈妈正准备说话，就看见隔壁的女人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孩急冲冲的进来了，话还没说眼泪就流了一脸。

“宝宝发烧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家里也没其他的人可以帮我了。房东阿姨，你快来帮我看看吧！”

话还没说完我妈就跟着她走了，我要说的事就更没有说出口呢。真成了她亲妈了。我看了爸爸一眼，就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那晚妈妈半夜才回来。听到妈妈开锁的声音，我从床上爬起来看妈妈，妈妈只是摸了下我的头就回房关上门睡觉了。一直都忘不了妈妈当时落寞的背影。她的背影应该是风风火火，遇佛杀佛的。

从那以后我家的生活就又回到了正轨，还一直以为是爸爸说服了妈妈，妈妈才又把心思回归家庭的。后来很久妈妈才又提起隔壁的女人，那天夜里在医院问妈妈借了钱就再也没回来，妈妈等了很久，到半夜才回家，才确定了那个女人是骗人的。说到最后，妈妈才叹了口气说:“还好孩子不是真的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