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与暖:感受皖北豫东年俗中的两极
(2011-02-12 14:4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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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相对于偏远的乡村,城市里的寒冷就是再漫长,也明显短暂得多——楼房、暖气、空调、汽车,加剧了我们对城市生活的依恋。在我的家乡皖北豫东一带,寒冷的冬天里,村里的老辈们宁可在院子里背靠着草垛晒太阳,也不想呆在近乎冰窖的屋子里受冻。所以,整个冬天,即使过年时节,在家乡都可以看到这样奇特的乡俗现象:白天家家的大门都敞开着,老人们在草垛边偎着聊天,小孩子在屋子外嬉闹。每年春节返回皖北家乡住几日,便感觉格外寒冷,特别是室内,夜里入睡前总感觉床上的被褥都仿佛被寒气浸湿了一般,要把自己请进被窝里,那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然而相对于自然环境的冷,乡间自有一种浸透人心的热乎劲儿。往往还没有到除夕,乡镇村庄里就已经在各处零零星星噼噼啪啪的响起来了,而且响得几乎此起彼伏、不分昼夜!到了除夕这一天,家家户户必须在中午前贴上鲜红的楹联,然后是程式中的放鞭炮、下饺子!年三十中午的饺子和晚上丰盛的年夜饭是这里传承了千百年的老规矩(这里人坚守的信条是:不管多穷,年三十没有肉不行;不管多苦,年三十没饺子没法补)!午夜时分,鞭炮再一次密集的响起,这叫辞旧迎新的“关门炮”,同样是必不可少的!
初一一大早,那四处的红灯笼、红对联、红窗花分外显眼,俨然点亮了一冬无雪的沉寂,鞭炮、新衣服、压岁钱更让村镇上的孩子们顾不上天冷,不惜红脸蛋红鼻子地在街巷间转悠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互相问候;乡里乡亲,街坊邻居之间则要上门拜年,此前互不和睦的两家,这个时节也大都趁机相互登门问候,以化解宿怨,求来年和睦相处;家里的年轻人一大早出门各家转悠,做晚辈的,甚至要直接磕头磕到地上……各家的老人们呆在家里,有人上门,就端出自制的米花糖,买来的蜜三刀,还有落生(花生)瓜子各色干果鲜果殷殷相劝。节日回乡,这深深沉浸在记忆里的温暖的民风乡情让人体会着乡风的淳朴、乡情的温馨……
过年走亲戚是老家最重要的风俗之一。犹记得三十年前走亲戚是篮子里装上些白面馒头、两袋白糖,稍富有一点的人家再买上些“三刀子”、“羊角蜜”之类的地方甜食,一大早出发,捱到中午才能走到八九里外的亲戚家里。如今到底是21世纪了,走亲访友的程式明显简化。小弟开车,我们一天跑了四五家亲戚。最热闹是在大爷(当地人称父亲的哥哥如此,普通话里的大伯是也)家。几个堂兄弟表姊妹提前约好赶到一起,不管自己为人父母的身份,彼此端出对方的陈年旧事互相打趣,感慨今天的幸福,也怀念着幼小童真时那个清苦的年代——加了一勺糖的稀饭那么好喝,挤着看戏那么快乐,着篮子走亲戚来去多半天,出爆米花的小锅炉一声巨响,乡村里多少孩子笑脸比爆米花更灿烂……
人到中年,回老家住几天,有了比以往更清晰的感叹!年少时认定春宽梦窄,一心要拓展成长的空间。一年几次,像水手一样离家远航。好不容易春节放假,心里更多惦记的是给单位的领导、要好的同事朋友互致问候,却一再对父母让自己串亲戚的要求表示不耐烦,觉得走亲戚的形式远远大于内容,压岁钱无非相互换换,一份礼物转来转去,有时甚至啼笑皆非地回到自家篮子里。可是自从几年前父亲猝然病逝,母亲也日渐年老体衰,自己也才逐渐改变观念,认识到它的内容其实和它的形式一样重要。尤其今天,人员流动频繁,亲戚们或者外出工作谋生,或者嫁娶他乡定居,真正能够聚到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春节这个最具号召力的节日越发重要,由血缘串起来的这份亲情也更值得看重了。农耕时代举足轻重的这根红线,在今天看来其实依旧不可替代,它表达出的珍贵的伦理情感,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