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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冰然身上缘何发生这么多变故，更想知道她不惜投怀送抱从海波那里借钱给董广林是利用海波还是别有隐情，但我没勇气拨通那个已经印在我脑子里的号码。

梦雨出差迟迟不归，我满怀心事度日如年。

星期天我带着铁蛋在朝阳一个新建成的小区里卖书，忽然接到冰然的电话。我犹豫要不要接，铁蛋照例将电话抢过去接听，“喂喂喂”喊了几声，将电话塞给我，“又是个哑巴。”

我默默将电话贴到耳边，没有说话。

“来来哥，要不是海波把你电话告诉我，你换号码都不告诉。你真把我忘得这么干净啊？”我正思量如何搪塞，冰然换了话题问道，“我的事情海波跟你说了吧？”

“嗯。”

“你都不想知道我遇到了什么，又为什么这样？”

我简短答道：“想。”

冰然幽幽叹气：“想知道却不肯问。算啦，不问就不问吧。我的来来哥就是头倔驴，要真知道迁就女孩了，反倒不是来来哥了。来来哥，我想你，也想铁蛋，你能来看看我吗？”

“我现在很忙。”我说，“你好好的，等我有时间……”

“你觉得我能好好的吗？”

我没回答。冰然苦笑：“来来哥，就算你恼我，我还是会想你。我让你不开心了，但你不能忘了跟我说过的话，努力在北京扎根，买房，买车，有事业。照顾好梦雨姐姐和铁蛋，你们会很幸福！”

冰然芳心可可，我心软了，小声问道：“你还知道想着我和铁蛋啊？”冰然闻言立刻破涕为笑：“我要不想着你，满北京城就没人惦记你啦！我这就去找你！”

我背着没卖完的几套书赶到约定地点，冰然已经在等了。她戴着墨镜坐在咖啡厅角落里，优雅地抽着烟，面前桌上摆着两只咖啡杯，空的。她请我和铁蛋落座，给铁蛋点了杯果汁。我只要了杯开水，她让服务生将面前的两只咖啡杯蓄满，用小勺轻轻搅动杯子，叮当作响。

“总是靠喝咖啡才能让心静下来，都喝上瘾了。”她笑了笑，将墨镜摘下来放桌上，问道，“来来哥你恨我吗？呵呵，就算不恨，也一定很后悔。”

“没有，有什么后悔的？”

“后悔当初收留我啊。”

“在郊区那一年多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又怎么会后悔？”冰然抬头望着我，她今天没化妆，五官精致，目光清澈：“我没珍惜，活该有今天。”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冰然笑笑，呷了口咖啡：“来来哥，如果我骗了你，你会不会恨我？”

“你骗了我？”我很疑惑，“我不恨你，就是看你这样我心疼。”

冰然眼睛红了：“我没想骗你，可我骗了你。还记得你离开北京前我跟你说过的故事吗？那故事是真的，可也有些不是真的。我为挣钱来北京，没想到会遇到你；遇到你之后，我就打消了回老家的念头，我不想回去啦。可我知道，你来北京是为了找姐姐，姐姐没了，所以你才会离开。那会儿我想啊，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你为我操了那么多心，照顾我，疼我，给我做饭吃，给我暖被窝，我不能让你走得不放心，我得让来来哥踏踏实实离开，所以我就骗你说我必须回去。我没想到你会回来，想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来来哥，这是命。”冰然泪如珠玉，“现在，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我不能总骗你，我需要你帮我，帮我摆脱那个王八蛋。”王八蛋三个字咬得很重，浸透了恨意。

我和海波去找董广林，冰然跟在我俩身后，像只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小兔。我们仨并肩迎风迈进，我肩扛布袋，海波将手插在裤兜里一瘸一拐，冰然的长发随风轻舞，我们仨就像香港电影里慨然赴斗的江湖兄弟，那场景豪迈而悲壮。

我和海波选择了借钱给董广林拍电影。此刻我肩上的布袋里装着海波创业头一年的全部收入和我跟梦雨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五万块钱。梦雨出差在外，我没跟她商量就动用了全部积蓄。

董广林看看大布袋，又看看我和海波，起身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张装在套子里的光盘，又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玩意儿：“电脑，光盘，摄像头，都在这儿了。只有这一张盘，我发誓。”

海波接过那些东西交给我，转身去拿装着现金的袋子，他不甘心将用生命和双腿换来的钱交给眼前这人。董广林也不阻拦，慢悠悠地说道：“别说我没告诉你们，如果你们反悔，第二张第三张光盘说不定就会自个儿冒出来。”

“杂碎！”我骂道。海波低着头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抬起手臂，重重一拳打在董广林脸上，大声骂道：“你个狗日的！”董广林摇摇晃晃后退三五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他擦一下嘴角的血，吐口唾沫：“打吧。你要觉得冤，就再来两拳，我要还手我就是孙子。”他嘿嘿冷笑，“别说哥们不仗义，就冲我没送她去坐班房，你们就该谢谢我。”

海波吼道：“起来！你他妈的站起来！像个男人一样跟我打！”

董广林颇不服气，却无斗志，气喘吁吁地说：“你要觉着不解气，再来几拳。仨警察都不是你对手，我不跟你打。我只要钱，你要打完了，可以走了，把她也带走。”

冰然一直默不作声，泪水滚滚。

我将电脑和摄像头扔到地上，胡乱跺了几脚，左右张望，瞥见书柜里一瓶没开封的白酒，冲过去将白酒拎过来，在桌沿儿上磕掉瓶口，将一瓶酒倒在电脑和照相机上。海波掏出打火机打着了朝地上丢去，蔚蓝的火焰在眼前活泼跳跃着噼啪作响。我朝地上的董广林猛踹一脚，他捂着肚子仰面躺在地上，嘿嘿笑着却不动弹。

“王八蛋，这里面有梦雨攒了一年等着治病的钱。”我指着桌上的袋子。

董广林慢慢爬起，走到桌边打开袋子扫了一眼，从里面抓出几捆钞票放在桌上：“这些你拿回去。我们有约定，这事儿不让梦雨知道。”

“梦雨不会知道，但老天知道！”我吼道。

董广林冷笑：“要是信老天，我他妈还真不做这么恶心的事儿。孟冰然是笨，但吴石来你千万别以为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要没有你，事儿还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要说我不恨你，那我就不是男人。我是真恨你，恨你让梦雨离开了我。”他朝燃烧着的电脑和照相机踢了一脚，“我曾经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放过你，但后来我改主意了。你抢走我喜欢的女人，我玩弄喜欢你的女人，咱们……”

我的拳头又一次落在他脸上，海波也踢了两脚。董广林不还手，气急败坏喊道：“别打啦！我警告你们，如果不想她坐牢，不想她身败名裂……”他指指冰然，“你们老实点。”

他走到冰然面前，说：“冰然，你是个好女孩，我真的喜欢你，可我知道你心里没我。就当是场梦，这梦也没那么可怕。只要你这俩哥哥老老实实，咱就当这些事儿从没发生过。”他将装钱的袋子抱在怀里，“你啊，有时候笨得让人心疼。当初我去你店里那会儿你这来来哥就说过我是一只头。他看出来了，也跟你说了，可你不信。”他抓起刚刚取出来放桌上的钱，一瘸一拐进了里屋，“走吧，咱从此谁也不认识谁。我不送了，帮我把门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