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格外燥热,晚上八点从公司出来的时候空气中还弥漫着燥热的气息，车厢里如同蒸笼一般憋闷。像往常一样回到家里，吃了饭，和儿子逗乐一会儿便开始做白天没有做完的工作，间隙里看了一下生病已久的小猫，就看见它直挺挺地躺在阳台的一个角落里，身形瘦小单薄，就剩下一副枯瘦的骨架。我的心里一阵凉，虽然知道小猫大去的日子不远了，但依然不愿意看到这只伴随了我们整整六年且随着我们曾东奔西走的小猫就此死去。

我轻轻地唤了几声，它依然直挺挺地躺在那个角落里，一动不动。我想它是真的去了。心里一阵黯然，蹲下去了摸了摸它枯瘦的身子，仍然有些余温。嘴巴半张着，嘴巴周围被灌入营养液的时候留下的斑渍染成红色，尚未痊愈的牙龈渗着黑紫色的血迹，瞳孔已经散开。我发现小猫的心脏还在跳动，它还没有死。这只我原本以为一个多礼拜之前就会死去的小猫仍然活着。

除了妻子每天精心照料和强行灌入一些营养液与清水，这只小猫半月来几乎什么都没有吃，但一直坚强地活着，而且一有空就会回到客厅里找一个安静的角落静悄悄地趴在地板上闭着休息，它似乎比六年来的任何时候都依恋这个家。也许是妻子的照料和那些价格昂贵的营养液延续了它的生命，也许是这只可怜的小猫一直在坚持着等待它的嘴巴和牙龈完全愈合的那一天，它就这样坚持了很久很久，直到今天。

这只小猫是我在一种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境遇中从街头花15块钱买来的，过去了很多年了，曾经在我家里产下一窝小猫仔，之后便做了绝育，随着我们在北京生活，其间也去过安徽和青海，并且在安徽生活了一年半时间。也就是在这一年半里面，习惯了在城市的大屋子里悠然生活的小猫在安徽那个脏兮兮的小城市里慢慢开始适应另外一种原本该属于它们但又从未经历过的生活。在那里它和它的一个孩子每天可以自由地在家门口转悠，可以在屋檐底下睡觉，可以追逐院门口的公鸡，也可以尝试着捕捉老鼠偶尔解馋。这一年半里面我在异地创业和生活，完全没有时间和精力照顾这只小猫，成年的猫也没有人肯收留，更不放心随便将他送给一个可能会随时丢掉它们的人，所以一直散养在安徽的那个小城市里，直到今年春天，才把它们重新接回北京。这个时候，小猫和它的孩子都得了很严重的口腔溃疡，吃东西的时候显得非常痛苦，常常流着涎水甩动脑袋，我能想象到它们的痛苦，曾在它们的饭食中加入一些治疗口腔溃疡的药，但似乎一直都不曾见效。

大约是一个月前的时候，抽空带了小猫和它的孩子，我们一家人将它们送往医院进行治疗。在多年收留、治疗和照顾流浪猫的生活中，妻子学会了很多处理猫咪疾病的方法，一般的小病都是她亲自打理，而且基本上都能将救回来的流浪小猫治疗的很好，恢复健康后注意送给有爱心的人收养。曾将在我那个就是平米的房子里面生活着近三十只救回来的流浪猫，直到我们因故便买了房子离开的前夕，还有好心人将捡来的流浪猫送往我家里。那些年妻子最大的成就不是拯救了许许多多流浪的小猫，而是影响着许多人，开始关注和救助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小猫。我们曾救助上百只小猫，也目睹八九只小猫经救治无效在眼前悄悄死去。很多人都奇怪我们家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猫，怎么会一次买一汽车猫砂，怎么会一个月花掉几千块钱来救助小猫，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出于对生命的同情和尊重。哪怕是一只小猫，也有生存的渴望，也有值得尊重的分量。

小猫静静地在阳台的角落里奄奄一息。当我的手触摸到它的皮猫的时候，它突然抬起了头，倒把我吓了一跳。它是听到了我叫它的名字，想要努力地站起来走到我的脚边，但这只可怜的小猫已经完全没有了气力，它行将就木。

之前的治疗结果并不理想，宠物医院的针剂和药都没有起到很好的作用，化验的结果是两只猫都有不同程度的中毒迹象，但却不知道是什么中毒。而根据我的判断，它们仅仅是在过去一年的散养生活中没有得到好的照料，得了很严重的口腔溃疡。我不相信医生的诊断，但还是按照医生的治疗方案接受了那些针剂和药品，由妻子每天按时给两只猫喂药和打针，我们原以为不久之后两只猫都会逐渐康复，但事情的发展却令我们感到难过，两只猫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病情日渐严重。类似的事情曾发生多次，好几次本来尚还有些活力的病猫经过医院的手术或者救治之后回家便死掉了。接下来的半个月对这只小猫来说，也许是它六年的生命中最暗淡和痛苦的，它的口腔开始流血流脓，滴水都不能下咽了，只能靠妻子每天强行灌入一些营养液和清水来维持它的生命。我们都把希望寄托在运气身上，希望可怜的小猫的口腔能够尽快康复，否则无法进食的它只能活活饿死。但它终究没有等到这样一天的到来。想尽了办法的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天天地消瘦下去，一天天地衰弱下去。直到这个燥热的晚上，它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它挣扎了几次想要站起来，但都失败了；它的眼睛完全没有了神采，嗓子发出嘶哑的声音，我想它应该是想象平常那样地叫着钻到我怀里来，但它已经没有了气力。我小心地将它挪到一块棉布上，希望那样它会舒服一些，它仍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我能感觉到它已经完全衰败的身体里透出来的那股子对生的强烈渴望，但除了这样静静地看着它死去，我已经无能为力。也许到了今天，死亡对它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曾经救助无数只猫，也曾目睹很多小猫死去，然后将它们埋葬在安静的角落，但这一次我格外难过，这只小猫陪伴了我们很多年并且随我们东奔西走，我们生活的记忆里留下了许多关于它的画面，一向并不喜欢宠物的我一直都把它看成是家里的一个成员。

小猫挣扎了很久很久，窗外是灼热的气息。我用棉布轻轻盖住了它的身子，并且准备了一个盒子和一把小铲子，像过去那样，我也会把这只小猫埋葬在一个安静的角落，一片草地的下面。但它又挣扎了几次，竟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终于再次跌倒在地上，枯瘦的身子急剧地抽动着，嘴巴里流出了液体。这一整天我一直都在忙碌，也一直在等它康复，如果早知道注定是这样的结局，也许早些让它安乐死更加仁慈一些。

它终于渐渐停止了呼吸，在那样挣扎了几个小时之后，窗外夜色溶溶，晚风吹走了躁热的气息，小猫安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只把那些关于它的点点滴滴留在了曾经收养它的人的心里。一只很普通的黑白花猫，伴随了我们很多年，给了我们欢乐也给了我伤感，愿它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