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三人行
(2024-03-28 11:15:02)师徒三人行
2024年3月24日
小顾为我和盼盼拍了几张背影照,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照片上我推着红色自行车,盼盼走在我的右侧,我们俩并排走在图伯特大渠旁的小路上,夕阳将我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投射到右边的草坪上。图伯特大渠春水潺潺,小路两侧的草开始泛青了,只不过原来安卧在雪被下的枯草还在,现在雪融化之后,大地上呈现一片青黄。照片上,我和盼盼应该是完全沉浸在晚归的途中,全然不知道小顾悄悄地为我们留下如此珍贵的背影照。
我一直很想走近学生,走入他们的真实生活中去,能挨他们更近一点。在9班上完下午第9节课后,正好是他们放假归家的时候。察高的学生自去年取消双休制之后,每周周六上完第9节课放假,周日休息一天时间,住宿生周日晚要赶回学校上晚自习。我就利用他们放假回家的时间,陪他们一道回家,一路与他们聊聊天,走一走,但不去家中家访,以免学生不适,只是单纯地一起走走、聊聊。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这回终于成行了。盼盼就是那位主动给我茶杯续水的女孩。她和旺旺(我们班的另一位男孩)是龙凤胎,老家在河南,母亲身体不太好,偶尔随父亲一起在学校干活。学校里食堂的活儿和校园绿化,她父母都干过。她还有个姐姐也在察高读高二,姐弟三人年纪相近,都在读高中,父母的经济压力还是挺大的。他们住在图伯特南街东侧的戍边小区。与学校中间隔了一个中天锦宏小区,也就是说他们家靠学校还是挺近的,姐弟俩上下学都只用步行就可以了。
我本以为旺旺也会跟我们一起走。盼盼说:“弟弟先回去玩手机了。”我问她:“你们姐弟俩各有一部手机吗?”她说:“是的,但爸妈会规定用手机的时间。小学的时候是晚上10点钟上交手机,初中是十点半,高中是11点。手机是不会放在我们身边过夜的。”我不知道从小就可以自由用手机、玩手机的孩子,是不是能早早建立起对手机的自控机制。大部分学生说他们能控制自己玩手机,但我不清楚他们所谓的控制程度与家长、老师心中的标准是否一致。
我和徒弟小顾一起以送盼盼回家为由,在夕阳斜照的傍晚,三人一同沿着学校门前的盐城大道往东走,过两个路口,就来到图伯特大渠的桥上了。图布特大渠是一条人工渠,在清代就开凿了,当时解决了两岸居民的生活用水和农田灌溉的问题。现在它成了一条景观带,大渠两边是城市带状公园,放学的孩子还有附近的居民都喜欢到这里玩耍、散散步,或在木长椅上坐一坐。我们在桥上,正好看见一只白鹭滑翔过头顶的蓝天,然后停在渠中的浮草上。它一身洁白的羽毛,长喙不停地啄食水草。它体态轻盈,高挑的细细的长腿,气定神闲地立在水面上,竟不会沉。我问小顾:“白鹭是群居的鸟类还是独居的?”小顾说:“应该是群居的吧,这样更利于它们空中飞行。”
我想靠白鹭更近一点,正好大渠边上有长椅可坐。等我们仨走到长椅边时,白鹭可能感知到我们的气息,它展开翅膀,整个身子好像比之前大了三倍,扑扇翅膀,飞到稍远一点的水草上去了。算了,就让它安心地觅食吧,不去打扰。我们师徒三人坐在长椅上,朝向水面,也是面朝太阳的方向。此时的太阳光没有正午的那么强烈,但也挺耀眼的。好久没有这样坐在太阳下了,现在不冷不热,太阳光的辐射也没那么强,正是沐浴阳光的好时机。
我的徒弟小顾和我的学生盼盼正好一左一右坐在我身旁。我对他们说:“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此时此刻,就是当下,你感觉的幸福是什么?”
盼盼说:“爸爸妈妈健健康康,和一家人在一起,我感到很幸福。”
我说:“盼盼很重亲情,你未来考大学或工作会离开家吗?”
盼盼说:“我可能会去乌鲁木齐吧。”
我问:“为什么?”
“那边有我认识的人,我的许多网友在乌鲁木齐。”
我问:“你们同学好像都有网友,你觉得网友和你学校里的朋友一样吗?”
盼盼说:“不一样吧,网友是打游戏认识的。”
“如果你有心事,你会跟网友说,还是跟生活中的朋友说?”我又问道。
“应该是生活中的朋友吧,毕竟他们在我身边。”盼盼若有所思地回答。
小顾笑着接口道:“网友是一起玩儿的,现实中的朋友是一起学习、生活的。”
我又问小顾:“你当下所理解的幸福是什么?”
他回答说:“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有一份稳定的感情,到新疆来实习、工作,感觉挺好的。”
在年轻的时候不迷茫,小顾大学时的状态比我当年要幸福。我大学时也学习,也上进,也有爱心,有崇高的追求,但我对未来、对感情都是迷茫的、不确定的。
我说:“我现在感到很幸福,家庭关系稳定,儿子上大学了,也不用自己操劳了。我又找到了自己一生喜欢做的事。来新疆支教,也圆了我的大学梦。我每天教教学生,看看书,写写文章,日子很充实。”
我接下来又问了一个问题:“你们各自能想到的未来有多远,是什么样子的?”
小顾闻言,笑着说:“师傅拿我们当课题来研究了。”
盼盼回答道:“我想做老师。”
我问:“为什么呀?”
她说:“做老师挺好的呀,和学生在一起,而且是一份受人尊敬的职业。”
我问:“你想做什么老师?”
她说:“语文老师。”
我看看身边的一徒一生笑了,说:“我们是三代同行啊。”
小顾说:“我想到自己二十六七岁。”
我说:“这么近。”
小顾继续说:“从新疆实习回去,下半年我就准备考研了。我想考上研究生,留在大学工作。盐城师院的西方比较文学老师对我影响很深,他是位学识渊博的老师。”
说完,他们看向我。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想到自己退休以后。我想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建一个学校。在那个学校里,我可以陪着我的学生,看见他们身上各自的特性,按照他们的心意发展他们。”
盼盼问:“是陪伴吗?”
“对,我想长久地陪伴在他们身边。反正有AI技术的支持,还有我以前教过的学生资源,一个人办一个学校应该不难。我不想他们从小就在没有课间玩闹的压制的氛围下成长。成长是一辈子的事,他们可以按心意去学自己喜欢的知识,走自己想走的路,哪怕这条路走错了,还可以回到学校重新选择。做人也是一辈子的事,没有必要心急,也不必贪功、内卷,想好自己想要过怎样的人生很重要。我也是近几年才明确自己的生活目标的。”
听说渠边景观带上还有一个温泉。盼盼带我们过去,我本以为是几个咕嘟咕嘟冒热气的小泉眼,没想到是个方形大水池。对着太阳的一侧坐了一排老人,他们挽起裤腿,将脚放进池子里泡,池水只到他们小腿肚。池子里还有一个白胖小子只穿件泳裤,在水池里扑腾扑腾游水玩。我来到水池边,走下台阶,用手一摸,水是温的。看来这里是名副其实的温泉之乡。不过我来半年多了,这个就在身边的天然温泉,我竟然才知道。我们在温泉边,背着太阳又坐了一会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太阳由耀眼的白变成了橘红色的大火球。等我们将盼盼送到戍边小区时,正好在楼房的一侧看到远处被云雾掩埋,只露出一截白顶的雪山。这时候的光线柔和,山体看起来不是刀削斧劈的褶皱形,而是像仙境一样,云雾飘渺。
等我们回到马路上时,橘红的太阳已被一大片云层所吞没,只留下铅云缝隙里的丝丝残血和云层之下的一带橘红色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