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札记:汪曾祺《看水》
(2014-07-27 21:54:38)7月27日
在2006年的12月4日,我写下了我读汪曾祺的感受:
“读了汪曾祺老先生的两个短篇,《看水》和《异秉》。《看水》是上个世纪的61年就写了的,发表在《人民文学》上,——当时因为没有座位了,我是站着读完的,读了之后吓了一跳。——小说写的东西并不复杂,无非讲一个少年夜间看水的故事,但过程写得很细,文字很美,要不是里面出现‘公社’、‘社员’这类话语,根本让人想不到是那时候的小说。我算了一下,汪先生是1920年生的,那一年是41岁,但小说里却字字皆是一个少年才有的感受,由此可见,汪先生的童心是一直就在那里的,到了后面会写出《受戒》这样的小说来,《看水》可算是源头了。这篇小说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帮我复苏了不少少时夜间的记忆。《异秉》读过好几次了。我只是有些怀疑,如果是一个文学青年写了这样的小说,在今天这个把小说当成讲故事的氛围里,还能发表么?”
重新写下我的感受。
《看水》,写得真的很好,是散文体小说,写一个夜间看水的少年的行为、心理,汪老先生将整件事写得很庄严,很活泼,很自然。他善于捕捉细节,写得很细,很真实。
比如,他写小吕拉闸:“拉了一次闸板——用抓钩套住了闸板的铁环,拽了两下,活动了,使劲往上一提,起来了!行!又放了一次闸板——两手平提着,觑准了两边的闸槽——觑准了!不然,水就把它冲跑了!一撒手。下去了!再用抓钩捣了两下,严丝合缝,挺好!第一回立足在横跨在大渠上的窄窄的石梁子上,满眼是汤汤洄洄、浩浩荡荡的大水,充耳是鸣的水声,小吕心里不免有些怯,有点晃荡。他手上深切地感觉到水的雄浑、强大的力量,——水扑击着套在抓钩上的闸板,好像有人使劲踢它似的。但是小吕屏住了气,站稳了脚,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闸板上酒杯大的铁环和两个窄窄的闸槽上,还是相当顺利地做成了他要做的事。”写得既清晰,又细致,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受。这是善于观察的结果。
他还写了许多夜间的景色,文字很美。“月亮照在水上,水光晃晃荡荡,水面上隐隐有一根黑影。”“天上真干净,透明透明、蔚蔚蓝蓝的,一点渣滓都没有,像一块水晶。小吕还很少看到过这么深邃、宁静而又无比温柔的夜空。”“四周围安静极了。远远听见大闸的水响,支渠的水温静地,生气勃勃地流着,‘活—活—活’。风吹着庄稼的宽大的叶片,沙拉,沙拉。”“露水下来了,到处都是一片滋润的、浓郁的青草气味,庄稼的气味,夜气真凉爽。”“他看小鱼秧子抢着往水上蹿;看见泥鳅翻跟斗;看见岸上一个小圆洞里有一个知了爬上来,脊背上闪着金绿色的光,翅膀还没有伸展,还是湿的、软的,乳白色的。看见蛤蟆叫。蛤蟆叫原来是这样的!下颚底下鼓起一个白色的气泡,气泡一息:——‘聒’鼓一鼓,——‘聒’鼓一鼓——‘聒’!这家伙,那么专心致志地叫,好像天塌下来也挡不住它似的。”汪的文笔真巧,几乎一下子就把作为读者的我,带进了他笔下的那个世界中,让我一同感受那些色彩,气味。这是作者善于用笔的力量。
这篇小说写于1962年。属于十七年文学。但看不出一点时代痕迹。除了试图传达一种积极向上的时代特质。是的,那时候,虽然有很多的苦难,但文学上,不允许表现沮丧。汪曾祺先生将这点表现得很好。他贴着人物的性格、特点和心理写,把人写活了。这真了不起!
夜了。明天尝试谈一谈《异秉》。06年的看法,现在看来,好可笑。足以证明我的文学鉴赏力,实在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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