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嘉柯
人的一生如此匆匆,光阴飞逝如电,然后死去。其实我们最害怕的并不是孤独,而是被遗忘。
我一个人看了这部电影《寻梦环游记》。电影结束之时,我后排的座位上,居然响起了掌声。
我在电影院里见过欢声笑语,见过热泪盈眶,见过一片骂声,却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多掌声。
在不知道如何表达心中高山大海一般的感动时,唯有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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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格是一个喜欢音乐的墨西哥小男孩。可惜他的奶奶,他的姑妈,他的舅舅,他的父亲、母亲,等等等等,通通仇恨他碰音乐。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这份仇恨源远流长。在许多年前,米格的高祖母伊梅尔达和他的高祖父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高祖父喜欢音乐,抱着吉他无比深情,他要去大城市实现自己的音乐梦想。
一个人的故乡,放不下他的理想,高祖父狠心丢下了妻子和自己的女儿可可,一去不返。
满心怨恨的高祖母伊梅尔达,从她的生活当中彻底封杀了音乐。这个封杀令,一直延续到她的子子孙孙,延续到曾曾孙——十几岁的米格身上。
血脉的渊源,如此神奇。米格天生就喜欢音乐,他对吉他痴迷。以奶奶为首的禁令坚定捍卫者们,挥舞着拖鞋,殴打教米格弹吉他的歌手,一次又一次地打破米格的音乐梦。
直到亡灵节来临,小镇上也要办音乐会。米格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呼喊,他要寻找机会,去追逐自己喜欢的音乐。
他去偷一代歌神德拉库斯的吉他,意外发现那是他的高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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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灵坛祭祀供奉的高祖全家合影,偏偏缺了一角,没有高祖父的容貌长相。
米格凭借吉他的外型款式,认定了德拉库斯就是自己的高祖父。亡灵节这个最奇妙的夜晚,米格穿越了天人阴阳,居然来到了亡灵们所在的冥界。
米格一股脑儿见到了他去世的各位先辈亲戚。因为在亡灵节,家家户户祭奠先人的万寿菊花瓣,飘飘扬扬地凝聚起来,搭成一座座花瓣桥。
只要家里还供奉照片,死去的人就能够回来,与他们活着的亲人重逢。
高祖母伊梅尔达吹起花瓣,就能把误入冥界的米格送回人间。但是高祖母始终坚持她的仇恨禁令,她绝不祝福米格玩音乐。
于是米格不肯屈服,一路逃跑,遇到了流浪的亡灵歌手埃克托。
说到这,我就不再交代电影的剧情情节了。
我想讲一个真实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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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去年和一位电台主持人合作出版了一本书。
那是一本为别人解答烦恼问题的书。后来我们在书店里做了一场发布会,来的人有听众,有读者。
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向我提出了一个问题。她提问的时候,表情非常的奇特。
她告诉我,她是从外地城市赶来的,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跟自己的男朋友分手,她想听听我的答案。
我本来以为,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恋爱失败的故事。我记得我一开始这样劝告她,如果缘分尽了,那就好好的告别,继续沿着自己的人生走下去,去寻找别的愿意跟你在一起的人。
那女孩摇摇头,她的表情告诉我,这个答案,不符合她。
那是一种深深的哀伤的表情。她停顿了一会,终于讲出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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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检查出来患有绝症。相恋几年的男友不舍得分手,想陪伴她走到尽头。
她的心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非常渴望恋人能一直陪着她。可是她又那么地爱着自己的恋人,不希望拖累男友,不希望他从头到尾目睹自己的死亡,那会留下永远的伤痕。
她提出过分手,又复合,又满是纠结地想再次分手。她已经听过了太多劝解和安慰,想听一听一个作家的话。
我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我该如何告诉她答案?我真的有答案吗?
现场所有的人都不知所措。
我问那女孩,你害怕吗?
她眼里噙泪,回答说,害怕。
她又补充,一开始很害怕,但现在并不是那么害怕死亡了。我害怕别的。
我接着她的话说,我明白。
我词穷语歇了。
现场的观众,纷纷交头接耳,都在为那个女孩感到难过。我不知道过了多久,脑袋里面空白了片刻,大概真实的时间只过去了一两分钟。
我突然想起,曾经有人在微信号的后台问我:人死后会去哪里?
我后来公布了回答:去爱你的人心里。
我把这个答案重复了一遍,说给那个女孩听。
“人死后,会去爱你的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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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肉体化为尘埃灰烬,烟消云散。但是爱着我们的人,会记住我们。
直到这些爱我们的人年纪大了,逃不脱死神的召唤,带着关于我们的记忆死去,那就是终极的死去。
我万万没想到,我会跟这个人生的终极命题,在电影院里重逢。当真实的人生,和一部外国电影重叠在了一起。我就没法控制自己,眼睛酸热,满脸是泪。
电影里,流浪的亡灵歌手埃克托说,彻底被遗忘的人,将会永远的消失,那是终极的死亡。
埃克托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自己的女儿可可,他想再回去看望她一眼——可可就是米格的曾祖母。
歌神德拉库斯是个欺世盗名的假冒伪劣品。他和埃克托搭档表演,他们在小旅馆里争吵起来。
埃克托告别了故乡,抛下了妻子和女儿,却发现自己的心中始终念念不忘。
思念太深刻,太痛苦,令他写下了传世名曲。埃克托受不了刻骨铭心的思念,思念妻子伊梅尔达,还有女儿可可。
一瞬间他下定主意,他要回到最爱的人身边。德拉库斯却不答应,万众瞩目的耀眼,滚滚而来的名利,才是他最想要的,他用毒酒谋杀了埃克托,唱着好友创作的作品,赢得万千粉丝和荣耀。
埃克托,只想回到小小的女儿可可身边,再次对她唱起那首《记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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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的小女孩可可,已经是白发苍苍佝偻身躯的老婆婆。
可可,是人间唯一记得埃克托的人。如果连可可也老到忘记了他,他就会彻底消逝,就算可可到了冥界,他再也无法实现心愿,看他爱的女儿一眼。
米格戳穿了德拉库斯,带着高祖父母的祝福回到家中。对着曾祖母可可,唱起《记住我》。可可越来越淡,快要彻底遗忘的记忆,终被唤回,轻轻的喊出来“爸爸”。
她活着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埃克托。
电影,有最美好的结局。米格弹着吉他,唱起歌,还有了一个妹妹。全家人改变了态度,不会强迫他做鞋子了。
无论我多么的感动,离开电影院,走出百货大楼,我从一片漆黑,回到了白昼。
冬日的大街上行人川流不息,我不由发呆怔住。
那个向我提问的患有绝症的女孩,你还好吗?你拖着病体,乘坐高铁来到家乡以外的城市,来参加你喜欢的电台主持人和作家的新书发布会,你想听一听作家的回答,而我所能给你的答案,那么简单,非常有限,仅此而已。
我并没有高深的法力,化解人世间至深的哀伤与思念。我只能说出已知的一点事实,就像这部电影一样:亲人的眷念,爱人的记住,就是我们面对死亡唯一拥有的力量。
但愿你还在人间,而你的男友还陪着你。无论如何,你已经成为你的恋人的记忆。
我确信,有生之年,他永远不会遗忘你。
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会死去,死后,会去爱我们的人心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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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沈嘉柯 著名作家,作品畅销百万册,影响力作家文学贡献奖,湖北青联委员,已出版50多本小说、文集。公众号|ishenji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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