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嘉柯

A
他练习飞行。他最初从只有半米高的矮墙壁上跳下来，张开双臂，安然无恙。他说，风在捏他的耳朵，他就快要变成了一只候鸟，然后飞到南方去。我给他鼓掌。
她练习接吻，最初是一张小小的插画上的兔子。她亲吻了兔子，兔子睁着大眼睛，含情脉脉的眼睛。她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胸口里诞生了一场地震，雪也下来了，铺天盖地无所回避，像是在进行悼念。
它练习走路，最初它跌倒了5次，但是第6次它还是站起来了。它是一只白色的小猪，在妈妈肚子里呆得不耐烦了，终于看见了这个世界。
B
他说，南方有他想念的人和朋友。为什么要把他送到北方去？只是因为比较方便将来的读书就业吗？南方的小城，分明是天堂。我亲眼目睹他将一座最繁华的大城市变成了荒芜的沙漠。他的目光所及，只有寂寞的空气在回荡。
他从学校2楼上跳下来，摔断了腿。大家骂他神经病。他没有哭，很倔强。
她说，她真的很喜欢那个男孩子，可是，她被自卑包裹住，像是一粒巧克力糖果被封闭在黑暗的包装纸里。外面看上去那么漂亮光彩，却有着一粒甜蜜苦涩而带着可可脂芬芳的内心。所以，她只是远远看着那个男孩子，把自己藏在人群里。
她干了一件最大胆的事情，在一个集体活动的大帐篷里，玩过了扑克牌大家都昏睡了。她没有入睡，她的目光炯炯，她故意坐在靠近那个男孩子的位置。灯光暗掉，本应该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却看得很清楚，男孩子的面孔犹如自然在发光的夜光石，眼睛闭合，呼吸均匀，已经浓睡。她拿出从插画上剜下的兔子眼睛，轻轻放在男生的眼皮上，拿出拯救全世界的勇气，碰了碰他的嘴唇。
她收起两片小纸片，揉烂，毁灭证据。没有人发现她的举动。她很镇定，转身也睡着了。
它说，哼哼，哼哼，哼哼……它抢夺母猪妈妈的奶，但是前面出生的小猪不少，它饿得嗷嗷哼哼。它大概最后愤怒了，一再吃不饱，动物也会愤怒沮丧。在某一天，它从栅栏缝隙逃出去了，它本来就很瘦弱。没有人找回它，它就这样失踪了。它是不是很困惑，为什么分到它的头上，爱是这么不公平？
C
后来，他和她长大了。
有关飞行的练习，许多年后，同学们传言为跳楼事件。他常常不好意思地笑。
有关初吻的练习，许多年后，脑海里始终有一只兔子瞪大眼睛看着她，挥之不去。
有关逃跑的练习，许多年后，空缺。据说，它跌落到河流里，之后犹如枯叶返回尘土的状态，演绎生命之轮回。
只有它没有来得及长大，就算长大，也只会被人类吃掉，做成罐头火腿香肠以及冷冻猪肉。
我的这个小故事讲完了，谢谢你，谢谢你的倾听。

原载《新蕾story100》杂志2008年2月号
“扭味乐队”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