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柳树岭（徒步笔记28）

——卫辉猿猴沟·柳树岭小穿越

芭蕉雨声

魔道也好，兽道也罢，无非是说抵达卫辉狮豹头乡柳树岭这个海拔900米高的小山村的穿越路线比较不同寻常，唯魔怪与走兽方能出入其间。驴友，自然与众人不同，哪儿不好走偏走哪儿。魔道、兽道、羊肠小道，飞鸟不飞、蚂蚁难行的地儿都是徒步爬山的好地儿。
　　柳树岭仿若一位敦厚寡言的老者，任小辈上上下下纠缠玩耍。曾在五月的一个细雨蒙蒙的日子，我随驴友从拴马乡的水峪村为起点，深入南沟山林，顺沟攀升至柳树岭的右肩；这次大巴车在塔岗里头的槲林洞大桥南头停住，我们徒步走到猿猴沟，过村不入，经一片水池右折向上爬行，一路不断上坡，喘气，爬了相对高度300米后，上到了柳树岭的左肩。下山的路倒是一样的，沿柳树岭的前襟下滑，曲折逼仄、陡峻漫长，对膝盖是个不大不小的考验。

卫辉跟辉县一样，有很多驴友开辟的野线可走，太行山大胸怀，养活了丰厚的草木，也承载着众多爬山者的脚步。塔岗一线是我散心的好去处，槲林洞南口东侧的石堰梯田下，每年都种有层层金黄的油葵，坡下水流潺潺，吸引禽鸟、渔者和摄影人。左侧小路指向猿猴沟，我倒是第一次来。猿猴沟的老人不太木讷，听我夸他的石头村好，问及独院价格，说，得七八万元，就这还不好找哩。言语间很是自豪。驴友们都说太贵了，这么偏僻，才不要常住。后来听朋友说，再往里走有一处张举人老宅，门额上写着“消尘书舍”，门前一圈小水渠，连接泉眼和水缸。想象着这种安逸静谧的耕读时光，“消尘”二字妙。仅剩下的石碾和残垣断壁，我也未曾留意。卫辉深山这样的古老村落很多，星星样逸散在草棵树木之间，寂然独立，任其自然颓败。小店河是卫辉唯一一个有幸被命名为国家级传统村落而便于得到关照和修缮的村子，罗圈村与三塔沟徐氏庄园等等十分独特的民居建筑，能得到民间热心人的拍摄和记述已属难得，但坊间力量微弱，撑不起保护之力。

初夏微雨穿越那次，雾气弥漫了眉眼，周遭山色在深冬的此刻得以裸现，草枯叶落，老柿子树以黢黑的枝干托举着花一般的红柿子，惹我们惊呼和流口水，摇晃，爬树，都无济于事，捧到手里的都不是囫囵的，舔舔稀烂的软红柿，冰凉甜蜜，给走热的身子一个舒爽的激灵。山顶草丛在阳光下泛赤金色泽，滚在里头不想出来。四围群山围拢而至，卫辉山如卫辉人一样盛情。

柳树岭农家吃了午饭后进村溜达，在村口抗日时期皮定均司令部的几通碑刻前流连一会儿，七十多年前不安宁的日月归于尘土，新天新地老碾老磨，院子落锁，隔着门缝窥得一片沉静。村子不算大，依山就势，层层老屋在梯田上翻飞，错落有致的阶梯式村落朴实无华，内外皆以青石垒砌，结实保温。双层楼房，四合院，进一家没人，进一家没人，要么院墙坍塌，要么东西厢房破损，但门前石条凳一字排开，半米高，曾经的左邻右舍端着饭碗聚集于此，面条，馒头，小米粥，粗茶淡饭，烟火味浓。这家炊烟缠绕着那家炊烟，亲密，亲热，不设防，夜不闭户。只有一个大娘在高处跟我们搭腔，说都下去了，村里像她这样没了老伴儿的老太太还有三个，前面四家做着农家乐，周日招待我等驴友。别的人都下山去了。

大娘引我到她家看看，脖子里拴着链子的小狗上蹿下跳往我身上蹭，它也寂寞得很。院子里晒着大娘做的柿饼半成品，都铺在一个荆条拍子上，不宽的长条形，手工编织而成，专为晾晒东西。今年一冬少见阳光，柿饼不好晒，出绿毛，发霉，勉强成了一些，她自己说，都不咋好。我让她把柿饼弄到农家乐去卖，那儿有我们四五十个驴友呢。她犹豫着㧟起篮子跟我出门，我想帮她，沉得很，㧟不动，她说有二十多斤。她的二儿子糖尿病去世后留下一屁股债，媳妇也跑了，她想帮儿子还债，能挣一点是一点吧。我说她该跟着大儿子去卫辉过，她幽幽地望着我，很诚恳地说了一句话，“仰着脸儿等吃哩？”她不愿意进城享清福，觉着惶恐得很。她说，七十多了，还能干，干点是点吧。一个人住这儿不害怕啊？害怕啥，五十多年了，嫁过来就没挪过窝。大娘后来卖了好几份，一份10元，二斤。

村里转悠一圈，陪大娘说话，只觉着命在山里就跟草一样，存活与寂灭，都是无声无息的。大娘说，一个人过，黑了明了，明了黑了，就这吧。她腿疼，还不停地四季劳作。柳树岭，这个美丽寂寞的小村子，卫辉至高点的有人声的地方，曾经指挥广大豫北地区抗日斗争，战斗300余次的革命根据地，不争不辨，默守一隅，山峦一般泰然。

另有一种东西让我心动。下沟直至灵泉峡沿途，除了厚积的黄栌叶和槲树叶，就是高低的软枣树，软枣树是柿子树的祖辈，柿子只有以软枣树为砧木嫁接后才能结果优良。软枣，城里人识得的不多，软枣非枣，柿树科，柿属，学名君迁子，有君子成人之美的品质，柿子树扦插于自身内部，它就当自己的枝干来供养。软枣树枝条舒展，柿子树枝却像特意烫了时髦卷发，曲曲弯弯有梅的风骨。软枣开四瓣儿黄花，类柿花略小。果初始黄嫩，熟了紫黑，熟透了成深黑的了。儿时常当零食吃，踢毽子，跳方格，游戏空当从兜里掏出一粒塞进嘴里，能把小伙伴的口水馋得流湿前襟。其实，皮薄核大，也没啥吃头，可于当时就是美味了。半月形的棕色果核也是游戏的棋子，可以对弈定输赢。种子是消渴去热的一味药，干软枣可以暖肠胃，明目活血，利水解毒，是润泽肌肤和乌须黑发的佳品。这些保健和药用价值那时并不懂。我村的软枣树已不多见，不曾想卫辉这个小山沟里处处都是软枣树而不为人知。树上的有的甜，有的后味发涩，摘回家放几天，涩味自去。

二上柳树岭，越发多了几分亲近和好感。山树，山民，山上石屋，与天地合一，肤色、墙色、木色，难分彼此，早已融汇一体。我的心本就属于这里，来一次就是回家一趟。

 2015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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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马岭大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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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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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拐即是柳树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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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枣熟透了。拍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