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山林无颜色（徒步笔记26）

——辉县对头寺小穿越

芭蕉雨声

山爬到一定高度，站定缓气或坐下歇息时，总有一个念头在我心底涌动，是啥样动力让过了青春盛年甚或已入人生之秋的一帮人，在苍荒的冬季相约出门，来一段说走就走的户外行动？来不及细想，又该起身迈步，漫漫长路在前头等着我。

大雪前一日，城市天气预报是多云，重度污染，辉县深山却被我们一脚一脚闯出来一片蓝晶晶的天。这不意外，太阳一直都在高处候着，我等需拨开重重云雾方能得见。辉县上八里的鸭口、女缝梯、对头寺、上吾峪、紫霞关隧道，是驴友们脚下还算经典的路线，见过辉县驴友发的图片后我也蠢蠢欲动，有走一走的想法。

鸭口公路折弯处靠近山体下车，抬头高山，脚下乱石，似有人在此崩过石头，我们起步即拔高，这是一个挑战。上午九点多的太阳在我们爬到半腰时有了亮度，我脱棉袄，有人脱牛仔外裤，热。郑州和安阳的户外团也来了，苍凉的山谷因了这群色彩的流动似添了些活气，但我深知这是自作多情，山不需要，苍凉是它的冬日本色，冷酷和火热，是不分褒贬的两个并列词，都是世间的一种态。我的户外徒步经历过一个冬季，不停地攀爬运动，并不寒冷，我也不是一个怕冷的人。可比我年长十来岁的老兄老姐，他们舍温室奔寒山、出发的动力在哪儿呢，不好问，不便问。其实爬山这样的体力活，跟年龄关系不是太紧密，群里七十岁的老兄，六十岁的老姐，比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还利索。心肺功能，呼吸技巧，腿脚力量，多种因素决定你是否具有强驴潜质。我总觉得我的心眼不够大，供血不足，一鼓作气往上爬，持续性不中，得歇歇，力气一歇就有，回来的还挺快，很像我的麦秸火脾气，投一把柴火窜一个火苗。

女缝梯在接近山顶的绝壁之间，一侧山体被人为崩塌，缝已不存，仰头可望见台阶的斜侧面。小目标是继续上升的大动力，加之动人的传说鼓荡着心胸，擦擦汗，撩撩发，心意平服不少。故事跟秦末汉初的谋士张良有关，说是张良辅佐刘邦推翻秦朝建立西汉，而后急流勇退，隐居山林，不顾刘邦苦苦挽留。刘邦的女儿皇姑一心爱着英明神武的张良，四野遍寻张良踪迹，关山鸭口绝壁无处下脚，情急之下她拔出发间金簪朝山壁一划，划出一道缝，顺缝飘上了关山顶。女儿缝，纵三纵，纵不上，要人命！险峻可见一斑。后来在对头寺他们俩不期而遇，顶头相见，任皇姑哭死哭活，张良心意已决，绝不回去。皇姑也不走了，这里就有了皇姑洞，张良洞，张良垴。传说可信度不必计较，太行人仰慕智者、敬佩隐士的正直心怀珍贵。

与绝壁相伴的除了一群羊，就是羊倌老汉了。羊以天然洞穴为圈，啃吃草茎枯叶，老汉把布袋里的盐撒在石头上，说羊吃了有劲。羊和老汉的日子有滋有味。我脚踩厚厚的羊屎蛋，上下跳跃，都说臭，我没觉着。女缝梯绝壁前站定，前进一步是万丈深渊！领队点名让我后退。退到乱石铺陈的石阶之上，两米宽，很安然。悬崖边缘，好比人生边上，让人联想到生与死的距离。

对头寺就是三间瓦屋的一座庙，东西双层石砌厢房，很传统的山村院落，村里几座房舍空瘪无人，只几个板式简易房做农家乐生意，明艳的色彩与周遭很不相称。白猪黑猪红公鸡，随坡散养。红柿子挂满枝头无人理睬，馋得城里来的驴友们流口水，爬树，举高杆插扭，终不得要领。不如农家的大烩菜白蒸馍来得现成。我给张良兄磕头问安，他高高在上，目不下视。

再行爬高，均在山林间进行，比光秃秃的崖壁有意思。深厚的落叶脚踩打滑，时时用登山杖拨拉着，逶迤的队伍行动一致，像探宝，又像在打草惊蛇。开辟踏实的小径，是每个驴友对后来者的体贴，生怕哪一步踏空或崴脚。此时的人心有经历苦难后的愉悦，嘴又回来了，七言八语，他们跟我想法一样，在能力极限时发誓再不走这样的路，此时回顾有后怕也有轻松，不过如此。不如此还有何乐趣？攀爬的专注与投入，暂时摒弃了生活的琐屑与不如意，无闲事挂心，蓝天一般纯净，高山一样无欲刚强。“出来跑跑真舒服啊！”就是这感觉。

溪水升烟，烟锁太行，奇怪的正是这个，山有多高，水有多高，我们爬到了伸手够着云彩的位置，水，也跟着来了，从一个黑魆魆的山洞里喷薄而出，哗哗下泄，凝结的冰凌得暖阳关照而自解穴道，机敏颟顸若泼皮小儿，一路欢腾而去，独留青苔贴壁守望。一株蒿芽灰绿盎然，岩缝除了它，还有一棵长满针刺的灌木丛，针叶欣然如逢春。

冬日山野不以颜色悦人，蛰藏静默，敛心息性。我们一行似乎冲淡了它的寂寞，实则是鲁莽的搅扰，山石、草木、水流和壁上鸦雀从不孤独，自然不需要人类，而人类离不开自然。我们受虐般的游走登高，不论暑热霜寒，惯性使然，抑或意念鼓动，各得其乐，趣味自知，没有张良刘邦啥事，甚至与红绿颜色也不相干，只要弃离繁喧遁入安宁便好。

大山在夕照下的剪影状如竖立双耳的巨虎，细枝瘦树叠印在灰蓝色的画布上，我们走在画里。半圆形洞口在右手拐弯处豁然张开，张良洞被今人修筑成紫霞关隧道，钻入向上走就是山西武家湾了。农人蹲地摊卖野山药，山药偃仰屈曲，盘结如龙，想象不出它在地下的生存境况是怎样的。

2015年12月8日 农历十月廿七 昨日大雪节气 孟冬与仲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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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屎蛋上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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