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中国人为什么是条虫？

      中国人爱说自己是“龙的传人”，龙在中国文化里面也是智慧和力量的象征，但是因为龙是一种虚拟的动物，到底龙是什么样的？很少有人能说得清。不过有流传甚广的话让“龙的传人”们很无奈，也是引起中国人进行文化自我批判的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一个中国人是条龙，三个中国人是条虫”。

      这内含的意思是说：中国人很聪明，而且具有勤劳勇敢、吃苦耐劳的优秀品质，所以和其他民族比较，单打独斗的中国人往往能很快适应环境，取得比较好的成绩；但是中国人之间又互相不团结，甚至互相拆台，三个或者更多的中国人在一起反而不容易通过互相协作做出更大的成绩，只剩下自己内斗了。

但是要说中国人不团结，似乎也不确切，13亿人能够统一到在一个国家之下，全世界独一无二，而所谓善于团结的欧洲民族反而分解成众多的小国家，即使是美利坚合众国，几十个州之间也是更多的自治的成分。而且当每当中国民族的危难时刻，全体中国人民万众一心，同仇敌忾，又怎么能说不团结呢？

     即使从微观的组织层面考察，诸如刘关张桃园结义之类的三人行所形成的战斗力至少也说明，三个中国人并不一定就是虫，而可能组合到一起形成更厉害的龙。

    要解释为什么，还得从中国文化的基因结构上去理解。

    首先，什么是龙？《三国演义》中，曹操和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中有一段话解释的比较形象，“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这说明，龙在形体和力量上都极富变化，而且这种变化来自于环境，当和环境之间达到一种和谐的状态的时候，它就可能变得威力无穷，反而，当处于不利的环境之下，它可能变得什么也不是。

     我们通常说儒家文化是一种集体主义的文化，实际上就是说，离开了集体，中国人就变得什么也不是，这也是研究中国文化的学者所强调的中国文化的一个基点，即中国人的人格必须通过外部来定义和规范，比如是一个好父亲，一个好儿子，一个好丈夫，一个好领导，一个好朋友。尽管也强调修身正己，但在自我的修炼这个环节，获得的是无法外显的德，要完整的呈现出来，就必须通过和其相关的环境来表达。

     既然集体对中国人来说如此重要，那么在组织形成上肯定应该有丰富的积累了，在这个文化母体中浸淫过的中国人应该更容易建立非常有效力的组织才对，为什么反而容易出现“三个中国人是条虫”的现象呢？

    原因在于，集体对于中国人太重要的，简直可以说就是生命的一部分，所以他和集体之间的关系，就会力求成为集体的血肉相连的一部分。即西方的集体中，个体也是集体的一部分，但个体不会在集体中消失，个体和集体之间有比较明确的边界，就跟我们看到的西餐那样，牛肉是牛肉，菜是菜。而中国人的集体中，则需要把个体的边界拆除，融合为一个新的整体，才能成为一个有效的集体，同样，也就象中国菜一样，要把各种配料的味道综合到一起，而且经过复杂的烹饪煎炸，才能形成比较地道的味道，即中国人的集体体系中，个体之间融合的深度要远大于西方文化中的集体。

    但是人毕竟不是烹饪中的原料，可以随便剁开切碎。或者可以说，只有非常少的人能够达到这样的境界，那就是“无我”，可以根据环境的需要，达到一种随意变换自己的地步。所以，水在中国文化中是一个非常基础的意象，老子在《道德经》中宣扬“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而孙子在《孙子兵法》也强调“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自先秦时期的圣人到后世历代的先贤，文化建设上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围绕着如何让个体融入集体，从道到德，然后仁、义、礼、智、信，然后是三纲五常，越来越从虚入实，成为每个中国人都可以奉行的行为方式。

    但是这样一个复杂的知识体系，由于每个人的天赋、资质、机缘、运气上的差异，能够学到什么程度就有了非常大的不同，即使学会了是否能灵活运用又需要非常强的悟性，即使能够灵活运用，还需要有时运的配合，所谓风云际会出真龙。所以在这个知识体系下，人就自然的会分为三六九等，进入道的层面的，是圣人，进入德的层面的，是贤人，能够做到仁义礼智信的是君子，剩下的无法通过自己的资质领悟的，就被动遵守三纲五常等制度的约束。所以在儒家的治理体系中有“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之说，意思就是能进入士大夫阶层的，都是可以用文化体系来约束的，所以就无须制度的惩罚，而庶民不识教化，就只能靠严格的制度来管教了。

     而且自圣人以降，知识的传播主要靠领悟，就难免出现歧义，等而下之，普及到人民大众之中，和圣人最初的原意已经有非常大的差别了。

     且不说道、德，就是仁，恐怕也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参透并修炼到那样的境界。

     也就是说，儒家文化为中国人构建了一种基于集体主义的文化体系，并且提出了一整套价值观和方法论，但是因为实施的复杂程度比较高，只有很少人的能够掌握，所以在具体的实施过程中，就很容易遇到困难。就像中餐，吃起来好吃，做起来难度大。

     和“三个人中国人是条虫”相类似的一个疑问是“中国人为什么团结不起来”，其实，不是中国人不想团结，而是因为中国人对“团结”的要求高，我们总想达到那种融合为一体的团结状态，所以时间都消耗在了过程之中，而难以最终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