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永远是城市的另一个世界，像灯萤下人的影子，有着独立的姿态，却也一直联结着地上的光明。C城也如此，1号线和2号线在“天府广场”下打了结，然后各奔东西，各赴南北。

C城。天晖路。十二月的第二个午后。阳光丰沛。收了下领口。风有些冷，无孔不入。

国电大厦高耸，玻璃幕墙里泛着接蹱的车影、楼宇、绿树，还有安静的人群。前台小妹严肃认真地打量着我，嘴着满是餐厅的味道。从一楼至十六楼，不速之客，非请禁入，最后还被留下“贵姓”。

远处“IKEA”建筑，澄黄明亮，掠过树梢佇立，像个柠檬，酸辣涩眼，散着这个城市，这个季节里所有的天光和地气。

高新站D入口，张着黑灰色的口，惊恐，悚立，吞噬着人影。

一侧斜坡草坪上，绿厚外套的女生剪了前齐肩的发，长长的刘海遮住额头，宋冬野歌里唱的“董小姐”是否如是模样？她手里的杂志刚刚被风翻过一页，上面半个嘴角裸露猩红，说着：时间老了。

黑框眼镜男子的中指把烟蒂弹起，在灰面地面方砖上打着滚，闪着明灭的星点。他的眼神越过那片楼宇，迎着风里晃乎的阳光，灼出了泪。

有人对着手机笑出了声，脖子上驼色的围巾散了下来。黑色发丝拂散在藕白的颈上，散发着青春里最热烈的美好，像琥珀石里千年落下的丝丝线线，剔透。

大业路和新光华路口，城市生硬地切口。红绿灯下，出租车停了就走，不容分说。那年从这里离开这个城市。

岷山饭店光亮一新，像个二婚的主。边上巷口的机场大巴依旧安详不语，抚慰返程的旅人，默送启程的行囊。紫红色的壹拾元票根，薄透，粗糙，廉价，对着阳光可以望见纸浆的屑沫。

空港“出发”口空旷萧瑟。

安检和身后探头冷漠地扫过，表情僵硬困乏。我像个物件，被一道道传送。

偎在KFC靠窗的位置，热橙汁升腾起的水汽里，窗外停机坪上返程航班安静迷蒙。用手指在玻璃上划开一道湿漉漉的明亮，国航那只“红孔雀”像个烙印，提醒着登机的时点。

牛皮笔记本红棕色，磨出了幽微光泽，跟随我的旅途。记录窗外的凝静，和耳膜里登机广播的催促。记录着过去的，现在的白昼与夜色，应该还有多年后的将来吧……

菲页，素白色。铅笔字，灰色潦草，句逗不明，断句只语。

“插入”箭头。分明。锋利。刺破行句。

“回折”符号决绝，可以让世界颠倒，重来。

摆渡车忙碌了起来，满载驶向离岛，像部无声电影，在眼里上演。飞机在手指远处的跑道上急驰，在快消逝在拐角处猛地抬起了头，撞向天际，张开的翅膀没有振动一下，很快消失在灰霾色里。没有回旋，没有回首。隔着厚厚的落地玻璃，有扯断的嘶吼在我心头振动了下，缩退回了手指。

在云端时，《安和桥》在耳麦里一遍遍哼着：“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再也回不来。所以，你好。再见”。复歌前奏被马头琴拉得悠扬愁畅……MD！听得我笑出声，掉下泪来，手上的面包啃得稀落了一身。飞行餐里没用掉纸巾被从邻座被随手递了过来。纯白。单薄。一抹就破，湿了指头。她继续着专注手上的电玩，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我知道，这个世界永恒的是每天都在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