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票告罄，不得不转道他城“海宁”站启程。

南方小城本只是小镇，名“长安”。每年汹涌的盐官潮水汐在地心引力下不徐不疾奔腾不息，明月下引无数争观。

小镇所有积淀，恬静，淡然也都被急速向前扯碎，如潮汐里的浮沫被挤碎，爆裂，幻灭，又聚起，退去，归于静谧。留下破败，换出新城，号称中国皮革城。名号大的响亮，也潺弱地苍白。A货包包们特正经地摆在那里，等待着装B的主。

旧车站在旧城，匹配得妥贴，识趣地不与新城小三争宠，像个红肿的疤痕被嫌弃着，也幸福地乐得其所。

年久的樟树撑开着枝叶。丰郁的荫下，叫卖冰棍的老人在倦怠里打着盹，小半枝冰棍粘在地上，蚂蚁爬成了一条疏落的黑线，想来该是某个怯生孩子不小心跌落的甜蜜。午后有猫闪过隐进停车棚。狗趴在肥厚的爪上睡着了，偶有惊醒也不过是四下张望后便又打个哈欠倒头睡去。

旧的在慢慢褪逝，枝上又长出新叶，一切结束的时候却又生出新的开始，好像旅行也是如此。长安镇如此，长安城也是如此的吧？而旅行的意义也正在于此，让我遇见，了解，触摸，感观，一座城在时光里的样子，本就该有旧的样子和新的姿态。

他说二年级期末考时，一个鸟儿飞进来把屎拉在了他的卷面上，然后他惊叫起来，全班同学都兴奋地聚起给他纸巾。这是个我没听过的故事，他讲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睡在上辅的他很快沉沉的睡着了，蜷在靠窗口的枕头上有鼻息的声音。野外划过的光亮在明暗交替里，一格格忽闪过他的鼻翼。他在一天天长大，在不被察觉的黑暗里，在一起旅行的路上。

过道里，《大鱼》看到了结尾。“爱德华布龙”变成了一条大鱼，银色，绚烂，闪烁的大鱼，游向了漆黑的河水深处……开始相信“记住一个人讲的故事，会让那个人不朽”。

繁华虚无落尽千万里，西去长安2800里。火车摇摇晃晃开进了夜色，窗外有风的呢喃。关了车厢的顶灯，对焦的镜头里是幽深的黑暗。

十五小时行程的晨光带我到这座十四朝帝都的王城“长安”。出站口的城墙高挺横卧，城上旌旗翻折，我下马觐见。没有朝贡的珍品，唯有一张从南方小镇来的车票算做使书文碟。

站在城下，烈艳的光照得睁不开眼，没有张骞和玄奘归来的荣耀，我唯有俯首低眉。

车站“黑导”在耳边骄傲地说：此城有三千年了……。吐沫星子都是那么有份重，好像这样才显得有信服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