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面时，我们只是彼此的故人（1） 

他们顺理成章地结婚成家。为了他能够心无旁骛地做学问，她操持了几乎所有。他过意不去，说：“家务事能简则简，千万别和自己过不去。比如这无花无果的文竹，又不是艳丽的玫瑰。养这些盆何益？”她淡淡地笑了：“文竹有花有果，只不过我们结婚以后的几年来随养随枯，难得有一棵长至花期。”“总之你觉得好就行，难道这细草般的纤枝上还能开花？”他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忽然间他有了一个秘密。在外地同样读硕士的夏晓轩学成归来，不知为什么她选择了母校工作，如今，他和她成了同事。这个秘密对他而言，就象一个小孩子在放学的路上偶然发现了一个精彩的小宝贝儿却又无法和家人共享，只好每天暗自惦念，趁没人的时候偷偷跑去把玩，想说又不肯说，欢喜且痛苦地在心里珍藏着。

实际上，这种秘密是难以持久的。那天，她在照例收拾他书房里工作的草稿时，赫然发现其中的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夏晓轩”这三个字。尽管她相信他的解释，他和夏晓轩之间的清白。但这种清白抹杀不了这样一个现实，他的心底深处一直存有夏晓轩的影子。这种隔阂让她无法自欺欺人。

曾经何等投入的爱情都赢不到他，那就只能割舍了。她提出离婚，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她的分析确实触到了他的痛处。尽管一直在否认，但这些年来他和她一样都在自欺欺人。办完手续的当天，她就住到了城市的另一端，她不想睹物伤怀，什么东西都没带走，甚至包括她最为喜欢的文竹。

此后，他的名字已经淡化成某种象征性的东西，渐渐消失在她的现实生活之外，似一串古老的风铃，只有在某些起风的日子才奏出一串细碎的声音。两年后那个普通的日子，没有什么先兆预感，如同一个突如其来的梦，他和她邂逅在人流匆匆的街头。他没大的变化，只是在感觉上少了些许当年的意气风发。

一时没什么特别的话语，只是重复地问对方过得好不好，彼此的声音遥远而熟悉。临分手时他告诉她：“原来我一直看轻的文竹，忽然间开花结果了。先是纯白色的小花，星星点点散在叶间，之后是紫黑色微小而饱满的果实。看到文竹花开，我仿佛才真正理解你。” 互道再见的那一刻，彼此惊觉，许多东西终究是无法替代的。

于是，他们建立了重新的联系。就象两株藤蔓，缠绕上了，便分不清谁是主动的了。她渐渐知道与夏晓轩的婚姻并没给他带来想象中的爱情。玫瑰般热烈的背后，锋芒毕露的花刺扎得他遍体鳞伤。他的境遇触动了她心底最为柔软的部分，经过伤痕累累之后，自己是否能够像他希望的那样昔日重来？

那天，她刚好拨通他的电话，有人敲开办公室的门，搬运工送来七盆茂盛的文竹，随之而进的是夏晓轩。“你的挚爱我代表丈夫完璧归还，希望我们三人别在重蹈覆辙中再度沦陷。”望着夏晓轩那双一如当年的眼神，她顿觉时空倒错。她郑重地移近话筒：“游移的爱能有几度轮回？文竹与玫瑰本无优劣可比，关键是你将哪一棵栽进了自己的花园。请珍重，再见面时，我们只是彼此的故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