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本小人书引发暴力事件后，哥哥就不大愿意向我敞开他的书包了，而我也马上不屑于小人书那种看图说话式的低级读物了。后来不知从哪里得到一本破烂不堪的《绿野仙踪》，虽然因为破损缺页连故事的结局都看不到，对于我却已经是如获至宝。

这本貌似无主的童话书很长时间被珍藏在我的衣箱里，是我孩提时占有时间最长的书。直到我十八岁那年要去外地工作，整理行装时母亲发现了当场作为破烂被清理掉。因为马上要飞离家庭开始全新的生活，亦或是急于长大与幼稚划清界限，当时激情澎湃的我并没觉得多少可惜，现在才明白有些东西即使丢了记忆却可以永在。

只记得这本书讲的是一个叫桃乐斯的外国小女孩，带着铁皮人和稻草人周游世界，经历了很多危险又古怪的事情。至于具体的故事情节，我现在已经一点也记不得了，但三十年来，这本书却似乎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人生那么多年曾经读过那么多书，但只要一提书，我的记忆深处仍然非常醒目地留着那堆看似破烂的纸头。

现在回想起来，这本书能如此深刻在地印在记忆里，一方面固然因为它应该算得上是我正规阅读的开端，人生的任何第一次总是那么令人难忘。另一方面，大概还得归功于当时我特别喜欢把书中人物的名字悄悄套在现实中人的头上。

记得有一位邻居爷爷长得又高又瘦，走路时身板笔直，姿势看上去就显得很僵硬。更要命的是他还很不喜欢小孩，看到孩子们就皱起眉头板起脸，有时候还要对正在嬉笑玩闹的我们大声呵斥甚至驱逐。几乎所有孩子看见他都是又恨又怕，我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还没读完《绿野仙踪》，我就立即把书中铁皮人的名字套在这位邻居爷爷头上了，而这个称呼一天里就在孩子们中间迅速传开。只要谁喊一声“铁皮人”来了，大家就瞬间作鸟兽散，只留下倒霉的邻居爷爷一个人在那里莫名其妙。

据说这个外号还在孩子家长中不胫而走。母亲知道这是我的恶作剧后，倒并未怎么责骂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些“不要给邻居起外号”之类的话，最后还忍不住笑说“其实倒也很形象”。甚至我前几年回家，母亲每每提起邻居爷爷时，总还不忘笑着加个注脚：就是你小时候说的那个“铁皮人”。

三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个被我称为“铁皮人”的邻居爷爷还健在。想必他一定知道有个顽劣的邻居女孩对他曾经的大不敬，只是不和我计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