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空空的声音将我引向又一道高高的门槛，高得我根本跨不过去。我努力地爬上去，站在门槛上，想听清那声音的确切位置。忽然那声音断喝道：“佛祖的门槛也是你站的地方么？！”那空荡荡的声音严厉而又冰冷，灌满了整个世界。突如其来的声音使我的心像打鼓一样又急又重地狂跳着，整个人一下子掉进了门槛里面。

原来这是一座寺庙，里面的光线很暗。无论我如何努力地睁大双眼，也只能看到一些暗淡昏黄的光。依稀看到供着的一座高大佛像，那暗淡昏黄的光便是从那佛像散发出来的。我非常地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在这里了，以前的事情似乎一下子都彻底忘记了。

离佛像很远的地方有一张又旧又小的桌子，有四个和尚围坐在那里。其实他们根本不是和尚的打扮，看上去更像街上随处可见的民工，但我却在心里认定他们就是这寺庙的和尚。我觉得有一双眼睛正在高处看着自己，而那双眼睛正是我自己的。我看到自己身上的白衣白裙和脚上的粉色高跟鞋，在黑暗里特别的显眼，还看到自己正非常别扭地，犹豫着在向那个小桌子走去。我感觉自己似乎认识他们，又似乎不认识他们。

没有人给我让座，但我却已经坐在他们中间。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坐在那里，只听到他们正在自顾自谈话，没有人理睬我，甚至没有人看到我。那些和尚像民工一样不修边幅的外表让我一点也不喜欢。我的双眼在高处看着，朦胧的光线使我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却能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特别是那雪白的衣裙，使我觉得自己和他们是那样的格格不入。我想尽快离开，但却没有力气站起身来。

我只能坐着，听他们谈鲁迅、谈郁达夫、还谈李叔同；谈日本的寺庙、和尚，还谈道教、佛教、儒教、甚至基督教；有时候他们还会说一些很深奥的禅语。他们谈话的内容我似乎全知道，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心里迷糊得很，只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我似乎也没有要说话的欲望，更喜欢这样听着他们谈话。我在高处的那双眼睛一刻不停地在白衣白裙、粉色高跟鞋的自己和那些和尚之间来回地看着。我很纳闷，我这么显眼地坐在他们中间，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看见我呢？

正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个空洞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对不起，佛讲有缘。”声音似乎就是从那些和尚嘴里发出来的，又似乎是那座佛像那里发出来的。那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空，空得使我如置身于空旷无垠的荒野般孤单无助。

后记：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醒来的，只是醒来后感觉自己无以复加的累，浑身上下都是疼痛。我不知道是肉体的疼痛引起了这个梦，还是因为这个梦使我如此的疲倦。当我确定自己已经醒来的时候，那个奇怪的梦却仍然反复地呈现在我的脑子里，而且每呈现一次便更清晰一点。这种反复的不自觉的记忆，梦境中的意象更是让我困惑不已。所以我不得不记录下这个梦，因为我相信记录有利于放下和遗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