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对语言的一点思考
2016年4月5日星期二
对语言的一点思考
一位作家,应该对语言有所思考。
最近我意识到,并且开始讨厌那种同质化的语言。那种同质化的语言没有感情,没有思想,没有生命力,而使用那种语方的作家,却冠冕堂皇地自称为作家,这应该算是一种无知。我想要有自己的语言,结果发现我也谈不上有自己的语言。
可以说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语言风格,事实上大多数作家的那种风格弱得没有什么光亮,几乎称不上有自己的语言。语言虽说是一种工具,运用语言的过程需要的却是作家的情感与生命经验。好的语言一定是具有创造性,有生命力,能够代表一个作家在这个世上的存在,能够描绘一个作家感受中、想象中的人类世界,而那个世界是艺术化的世界——对当下的现实世界中的人有启发性,有作用力,有感染力。
文字所承载的作家的思想情感,所呈现出的作家创造的成果,要对读者产生作用,不同的作家,读者能够从他们的语言中感受到不同的东西。我们读鲁迅的,与读老舍的,读张爱玲的,与读萧红的,所感受到的东西会不一样。因此也可以说,读语言是作家的第二生命,是作家的灵魂之在,是作家第一要追求,也是终生要追求的。
我们当下的作家们自然也知道语言的重要性,并且也努力在追求着。事实上为什么多数作家还是写出了同质化的,并不怎么见自己的语言呢?众所周知,要拥有自己的语言风格是件相当困难的事。这不仅仅要求作家学习语言,还要求作家对语言有天赋,要求作家有着强大的灵魂——即对人类爱的力量。相信爱,追求爱,奉献爱,表达爱,是一种获得语言的方法。
我的西藏系列的小说的语言,已初步显露出我的语言风格。那是我的小说最为珍贵的存在,那时的我的语言是放松的,自由的,充满爱的,是想象式的,情感化的,非常自我的一种语言表达方式。在写都市题材小说的时候,我则无法更好地运用那种我曾运用自如的语言了,这又是为什么呢?我想是具体的,无处不在现实在我头脑中的存在影响了我,使我无法持续地保持着对现实中人类的爱,不能够在写作时随着我的想象去飞翔,不能够在创作时随着我的内心去写。我顾及得多了,想得多了。然而我也试图在转变,试图有所突破。我继西藏题材的小说之后,写过不少都市题材的小说,有一些说得过去的,可总体来说,我在写都市题材时我的语言还是不自如的,我的语言也还没有形成鲜明的特色。
当下的小说家中,谁的语言算得上是有鲜明特色呢?莫言算是的,莫言比一般的作家有着更为强烈的爱与憎,因此他的语言显得更有生命力,更鲜活。此外还有一些作家,如贾平凹、王安亿、余华、毕飞宇等,他们的语言或简洁,或幽默,或深刻,或丰富,或拙朴,都还是契合了他们本人的性情与思想。此外凡是语言有特点的作家,皆与他们与万物的潜在对话有关。这就是说,好语言是从心里流淌出来的,而不是那种头脑中的,知识性的语言。
人人都会讲话,有的人讲话就是绘声绘色,就是吸引人。语言体现作家的创造的能力,而语言的形成,与作家的想象、情感、思想有关。问题是,时代中社会人面对的强大都市中的种种问题,以及科学技术的发展改变了人类的时空观念,使人类面对的新生事物越多,生活得越便利,便越来越失去自我,因此渐渐的也就失去了想象力,情感力,思想力,变成了物质的,科技成果的奴隶。
要想改变这种情况是不容易的,我听说毕飞宇不用手机,这或许可以是他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个好作家的说明。一个作家总归要有一些特别的地方,才有可能写出特别的作品。因为世界上一切事物的膨胀,即意意味着使作家渐失自我,使更多的人渐失自我,在渐失自我的时代里,作家怎么可能拥有自己的,鲜明的,具有生命力的语言呢?而普罗大众也将在渐失语言的过程中越发孤独,无爱,感受不到人生的意义。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是一个需要细细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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