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东

将醒未醒时突然听到鸟叫，虽然天天都能听到，感觉却是好久没有听到过一样。鸟儿们的叫声急切，像是一群鸟儿在争吵。听着听着，我觉得自己的生命里也有很多声音，那些声音是我一直想要发出的，但我无法确定那些声音是真理之声。

一个想法，一个被支配或独自存在的人或物体，最终会像一棵成熟的苹果一样，于某个时刻，自动掉落于地面。人类的思想感情具有不确定的一面，某些天才的发现可以被视为是对不确定的事物的确定。天才有种天真的挑战精神，他们并不认为已被命名，已被定意义的就是一成不变的。他们会感到自己的内心有一块洁净之地，那里有他们孩童一般的世界。

楼下的那些鸟儿们并不见得是麻雀，或者正是那些麻雀，但我排除了是麻雀们在吵闹。我需要不确定性的答案来引出我对过去的记忆，对未来的想象。那些会飞的鸟儿形形色色，它们在我漂泊的人生过程中，在过去还有未来，象征着我的存在的自由，一切可能性与不确定的事物。

许多年前我站在西藏的一个哨所，长久地望着一片柳林，望着树枝上飞来又飞去的鸟儿，望着那落光叶子的树，不知何时又长出了叶子。远处的棕色的大山，线条流畅，我与山之间是青稞地、草场、村庄，以及遍地石头的荒地和一条流向远方的河。在我望着风景时我的生命曾在那时有过停顿，好像一切都停了下来，期待着我来说。

那时我没有能够说出，那时的美丽风光成为我的过去，现在我想起那个地方，已是多年之后。我感觉过去所看到所经历的，都移植到了那个地方——于是在我的想象中，在我的生命内部，过去在闪闪发光，在照亮我的生命。在离开那个地方之日起，我并不确定我已度过的，由那时感受和想及的，我的未来——即现在存在的某种实在。

我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以及我在许多个城市中穿越的过程，我经过的熟悉的或陌生的人和事；我吃过的苦，享过的福；我忍受的孤独，我参与的喧哗；我看过的种种现象，由我想到的种种事情；我经历离别与重逢——到今天的此时此刻，我虽然仍不能确定什么，但我却相信我的存在，也像某个地方的存在，会被别人有意无意间记住，并成为一种清晰的或模糊的记忆，会成为他们的语言，情绪或思想。

我感到过去像个整体，像一个人那样朝我走来。因为想象，我似乎成为了过去，成为了风景和人物，一些存在的承载者，支配者。我也会成为一些人在将醒未醒时分想起的人，虽然我无法立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但我确信自己会在他们的生命中存在。

今天，有一只鸟儿破窗而入。我看到它飞翔的身形，破开层层泛着涟漪般的空气，像过去与现在的一段岁月，栖落在我房间的书架上，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打开所有的门窗，把它引出去——显然，它若要自己飞出我的房间，需要费些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