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座新城

 

 

当我对人类有话不想再说

我想去一个新鲜的地方

我借助于想象来到一座新城

那儿的楼都不太高

最高的也不过六层

绿化不错，大街上车辆不多

行人也不多，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他们面貌可亲

多半面带微笑

我在十字路口自在站立

等着一个想象中的人

就算是在等一个女人吧

我想和她恋爱，只是恋爱一场

如果她也需要，我要对她说声谢谢

那是一座没有压力的城

工作不喜欢的话也可以不做

写诗可以是种正当职业

人人都有自己住的地方，吃穿不愁

谁的钱多谁的钱少都没关系

商场饭店的服务员和颜悦色

那儿否定与幸福无关的一切

痛苦与忧愁仅仅是种幻想

人们迈动着海浪一样的脚步

走着，不需要为生存奔波

黄昏总在不经意间来临

那时风已吹过一些空阔的地方

 

 

在远方，在远方

 

我一直想对你说，我爱你

你看见并想到了

我在夜晚的星光下

发出低低的声响

——我在呼唤你

 

透过不断流逝的时间

我们共同感受到的此刻

闪亮的灯火沉淀下来

一颗简单跳动着的心

渴求交付给一个知心人

 

想见一叶扁舟在江河中漂泊

想见滔滔流淌的水

想见远方，在远方我们在一起

手挽手行走在大街小巷

我们甜蜜的眼神相互纠缠

能够听见彼此水流般的心跳

 

我们在各自的远方，远方

有时候孤单得哭了

为何要哭泣——即使爱过了

为何要相信——即使不再爱了

我们融入陌生的人群

有一天他们也会熟悉

他们也会爱着，磕磕绊绊

 

我的手里握着一块石头

我用心对它说，远方，在远方

她在等我，在人潮人海中等我

她在朝我走来，和陌生人一起

我衷情于她，却又失之交臂

她衷情于我，却又被人群淹没

 

夜晚漫长，你是星光闪烁

在每个黎明，我听到的第一声鸟鸣

使我想到陌生的你，我的爱

在远方，在远方

 

 

在上班时写诗

 

再过五分钟就要开例会

我要把这短暂的时间化成诗句

有太久没有写诗了

突然就想写上一首

我甚至没想好要写些什么

我厌倦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

 

五分种前，我透过窗口

看了一会天空中的云彩

不同形状的云，不同大小

它们飘在空中，什么都没有想

我还看了一会儿街道

想到从街道两旁涌起的楼群

什么时候才会消失

整个城市，何时重新成为一片田野

 

太阳正亮，楼群在阳光下的影子

它们不说话，它们又能说什么

行人在阴影中穿过

那些影子与影子相互也不说话

它们也没有感觉，没有耳朵

听不见人行的脚步

 

有一辆车徐徐穿过

它将要去什么地方

我想如果我看得更久一些

将会有第二辆第三辆车通过

去往不同的地方

 

 

 

 

少女画像

 

她被抽象为线条和色彩的少女

存在接近语言般大体的青灰

她有微倾的身体在时间中悬空

想象中具有的重量使沙发倾斜

 

她被人爱着，成为失忆的自己

所有的人已经不再是她的未来

她被画师定格，成为想象的花朵

瞧她的眼睛，仿佛不用继续生活

 

花瓣低垂的小嘴成为美的重心

有种淡淡香味渴求向空中一吻

一定有上千名少女朗读情诗

一定有许多爱在别处悄然汇集

一定有上万种美好使双腿蜷曲

 

她已不再是模特，不再是她本人

她已不再是父母的女儿，不再是情人

她有对空墙壁的幻想，孤单嗜好

她感受空虚的钉子咬紧寂寞的绳索

 

看不见的心外化成不存在的城市

看得见的水瓶桌子如同时光累积

她的外部有片森林狂热地爱着湖泊

灯光斜照使她的整体呈现究竟为何

 

我要克制对美的欲望才能更好爱着

我要长久地把她凝视才能喝上一杯

我不知道该是苦咖啡还是甜红酒

我不知道上千个夜晚对她说过什么

 

 

中午的诗

 

中午时分，许多个中午时分

我不想从房间去外面，不想吃饭

我打算晚上补偿饥饿感

我用节约的时间发呆

睡在明亮的房间

 

我没有心情，没胃口

外界乱糟糟使我压抑

我无法思考，阔大无序的人与物

思考天之蓝云之白水之流淌究竟何为

思考空洞无物的中午，几乎停滞的时间

思索不断加重的孤独，百无聊赖

 

我想到几个和我一样面貌模糊的人

我不愿让他们变得清楚，与我交谈

不说话的宁静使我无目的地走动

在窗口望一望外面，他们在外面

在越来越难以描述的世界上无法具体

那些正在中午出没的陌生者绕过楼群

躲避行驶的车辆，面对走来的人

他们怀抱着微烫的思绪要去什么地方

 

——有时阳光真亮，使七彩的世界发白

有些人像我一样渴望烈酒，激发肉体活着

相信自欺欺人，活得更像自己的设想

允许欲求得以自由实现并不空虚

 

有些地区温度过高，达到42度以上使我难过

在将来呢，不耐烦生的人理由更加充分

我相信宇宙，生死，相信灵魂相互交错

相信此时的中午是崭新的，是白色的起点

我需要一条起跑线，需要与我一起跑的人

我们要超越自己，从现在以及想象的未来

 

我想回到过去。在树阴下畅饮白开水

吞咽白馒头，咬嚼鲜黄瓜红辣椒的中午

回到田野间吹过的风，天堂般金色的麦田

回到劳动时欢腾的场面，回到自然界

回到我曾经年少的乡下。我表达

中午阔大得不发一言，令我难过

 

 

小说家的工作室

 

 

我是它的主人，是大脑、心、四肢

我般动一张桌子，改变上面物体的位置

它与桌上面的物体没有关系

它们有自己的世界

 

它们与我成为工作室的部分

我感到我之外一切与我有关

我在设想中成为神经病人，偶尔正常

我走动，坐着，躺着，想一些事，默念诗句

 

风扇嗡嗡作响，不是蜜蜂，没有花朵

夜里灯亮着，城中窗口排在一起

有被淹没的光亮。我进进出出

寻找失落的。我不知失落了什么

 

我去把外面的东西取回来

有些人来与我交谈，它是旁听者

它不占用我们的时间，不用思考

它不需要感情，它平静，被我折腾

 

它没有感觉，它存在，被填充，越来越满

我在其中，丰富它，期待奇迹

我想着它，在不同的地方，总会回来

我写小说，它不写。我追求变化

 

我相信永恒，寄存在它中间幻想石化

有时候我阅读，看见自己的灵魂轻唤我

它是外壳，我是肉，是被消费的文字，会发声

它不介入我，它被我介入

它没有烦恼，乱得不成样子

 

店中少女

 

 

少女在店中坐等什么人到来

她像一首情诗

我用心灵在别处把她吟唱

我爱过她，她像我少女时代的母亲

人间因她而丰富，而美好

因存在的鲜艳欲滴而美好

她期待一位男孩包容她的坏脾气

他会成为她的男人，她的爱

她像一片叶在时代的森林中成长

她的小眼睛眨着，她的小嘴巴，张合

她的心花绽放，她肉体支撑起的

显现着灵秀的脸庞上让人喜爱

我们只能远远地喜爱

她在店中守候着一些旧物：空信封，名信片

一些人内心的造型：剪纸，小泥人

少女在店中坐等什么人到来

她像一首情诗

我一定在别处爱过她，爱得流泪发狂

我仍然爱着她，在时光中

在莫明的渴望中

我像许多人一样爱她

我怎能说她与我无关

怎能说成熟的世界已经回不到过去

无法懂得她，懂得少女流向未来的时间

想象她白发如霜的时宁静与慈爱

那时，她是否仍会坐等什么人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