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论
(2009-04-09 14:3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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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曹克颖)
徐东,男,山东郓城人,有着宋江式的豪侠与仗义,打过工,参过军,做过编辑,足迹遍及祖国的山南水北。他在武汉做过大学老师,在北京搞过行为艺术,小说越写越多,工资却越赚越少,现在,他定居深圳,从事一份与文学有关的工作,业余时间仍然在继续着他的文学梦旅。
徐东是一个勤于创作的人,拉开徐东发表作品的目录清单,不难发现他几乎每月都有新作问世,有时甚至是多篇。上帝对勤奋的人有着特殊的偏爱,徐东是神拣选出来的人,所以他的长篇《单身》获得深圳第五届青年文学奖;所以他的《欧珠的远方》获得新浪第三届博客大赛最佳短篇小说奖;所以他的《齐春华的爱情》获得首届全国鲲鹏文学奖……
带着灵魂去远足
童话般的故事,纯洁的心灵,水晶样的语言。这是短篇小说集《欧珠的远方》带给我的第一波震撼。这是一本写给心灵的书,是心灵讲给心灵的故事集,适合在你心灵缺氧的时候随时捧读。当然,如果想在这里找到生存之道、权术之谋,可能你会失望而归。因为这本书远离尘嚣,远离俗事,甚至,远离现代社会。这是一本来自远方的书,这同样是一本关于远方的书。
徐东在西藏当了三年兵,离开西藏十年后,他用三年时间完成了西藏系列短片小说。或许是“近乡情怯”(西藏可以看作是徐东的第二故乡,当然随着作家的漂泊,他已有了第N个故乡,未知深圳是否是他的最后一站?),或许是“距离产生美”,离开西藏后反而能写出像西藏天空一样纯洁的小说。在徐东写实的都市与写意的西藏之间,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写意的西藏,我喜欢,不仅因为它与众不同,而是我知道这完全靠作家的想像,与地域无关,换成新疆或者内蒙古都会有欧珠一样的人,都会有他心目中的远方,西藏只是徐东编故事的发酵粉,因着那里的天,因着那里的水,因着那里的美好自然流淌而出。
一个叫欧珠的男人,整日蹲在县城寺庙的墙根下晒太阳,他的心里没有世俗的位置,有的只是那个被他称作远方的石头,他的心灵对生命的渴求完全是特立独行的,最后他踏上远方之路,他要去追求什么,他的远方又在哪里?属于高原的宁静还是城市的喧嚣?他是在逃避生活的责任还是生命的意义?读者似乎没有答案,因为作者没有告知,其实不然,欧珠仅仅是因为内心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期待,带着灵魂作一次远足,这种期待或许就是他真正的归宿,不论这种归宿是苦难还是幸福,走向远方的欧珠已经觉得自己在飞了。
作者说:“这是一部关于过去的书,也是一部关于未来的书,而阅读时,它又是关于现在,关于内心的书。”欧珠是被认为有些傻气的人,然而就是这个不善言辞,傻里傻气的欧珠,讲起话来还是很有力量的,次仁是个生意人,对整日在墙根底下晒太阳的欧珠充满嘲笑——
“他手里拿着两块石头,放在欧珠的面前说,欧珠,欧珠,睡着了吗?把这两块石头当成你要卖的东西吧……我想你要是在拉萨守个地摊儿,卖一些零碎货的话,一天下来也是可以有一些收入的啊。
“墙根边其他的人都笑起来,根本没有想到如果次仁把那两块石头放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是可以成为取笑的对象的。
“欧珠看看次仁,又看看那些发出笑声的人说,你们都很高兴啊……我心里的东西是搬不到地面上的,也不会有人出钱买。”
平时和欧珠在一起晒太阳的人看到次仁取笑欧珠就纷纷跟着笑起来,这种场景似曾相识,好像 鲁迅先生笔下的那群“鸭”,大家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这是在遥远的欧珠的世界,然而与我们现在的世界又是惊人的相似。欧珠那句“你们都高兴啊”看似愚钝,却蕴含无限哲思,笑与被笑的人其实是可以对调的。次仁看不起以欧珠为代表的在寺庙墙根下晒太阳的那些懒汉,嘲笑他(们),显然是以自己贩卖皮毛,能去拉萨那样的大城市为心理优势的;欧珠的心里没有那么多物欲,或者说他把心的大部分位置让给了那个遥远的“远方”,所以,在欧珠的眼中,谁更愚蠢,谁更应该被嘲笑呢,读者稍稍品味一下就可以得到答案。
“你心里能有什么呢?我看只有糌粑和奶茶吧!
“我的心里有什么,谁也看不见……我想只要有茶喝,有糌粑吃,我就满足了啊!
“如果没有梅朵和你那两个能干的孩子,我看你就不会这样说了吧!
“你们看,天上的太阳很亮,很亮的太阳照见的一切都很真实,你说‘如果’,我看所有的假设都是很可笑的啊……生意人,赶快去挣你的钱去吧!
“在墙根下晒太阳的人又笑了起来,他们觉着不爱说话的欧珠,一旦说起话来,还是很有力量的。次仁本想跟欧珠开个小小的玩笑,没想到却被欧珠取笑了。”
插上想像的翅膀去飞翔
很多作家都承认,想像力是好作家必不可少的武器。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想像力不断地被削弱,代之而来的是常识、现实。能够保持旺盛的,有活力的想像力的,郑渊洁是一位,徐东也是一位。这样的作家之所以能在三十岁之后仍保持旺盛的想像力,概源于小时候的清灵心境得以保持。上小学一年级时,徐东的数学成绩不好,一次考完试发下试卷,看见上面写着零分。年幼的徐东并不知道零分意味着什么,还以为自己得分了,特别高兴,回到家里,举着试卷高兴地对母亲说:“妈,你看,我得分了,我得分了。”母亲看了十分生气,说你这个孩子拿了鸭蛋还这么得意。应该说,正是这种天真、纯真,使徐东能够保持丰富的想像力,进而插上想像的翅膀在小说世界翱翔。徐东的想象既是灵动的,又是务实的,他抓住了自己的想象,并借此自如优美地表达出他内心的东西。由于玻璃一样洁净透明的语言和内容上的自由想象,他的小说充满诗意,像民间传说一样美好,又有淡淡的宗教情感和温和的哲学况味。
小说中的那些人物,欧珠、格列、拉姆、罗布、其米、旺堆、扎西、杰布、桑珠、平措、达娃……住在油画一样的地方,过着简单得近乎原始的生活,有着和天空一样纯净的心,读着这样的故事,你会觉得他们既是真实的存在于西藏的人,又像是模糊的梦幻中的人,因此阅读就变成了一种插着想像的翅膀进行的飞翔。这种飞一般的感觉,是许多作家梦寐以求的境界。除了语言的灵动清纯和想象力的自如游动造成的效果,恐怕还在于小说写了一些自由自在的人,他们不是没有责任,但是他们的心摆脱了羁绊,在想像的天空自由驰骋。《赛马与彩注》中,有一个天真、执着的昂仁,为了他一见倾心的女人龙娜泽,不得不参加自己并不擅长的赛马,为的是赢得作为彩注的龙娜泽。就因为龙娜泽阿爸吉桑醉酒后说要在赛马节那一天把龙娜泽当彩注,许配给赛马场最优秀的骑手。昂仁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匹“像雪一样的白马”,擅长骑射的吉桑也喜欢这马,于是同意昂仁把马养在自家中,并教昂仁骑射。比赛结束“昂仁是中彩注的人,可是昂仁没有想到,谁都没有想到,龙娜泽竟然失踪了。”小说至此,似乎与其他小说相比,没有什么突出之处,但执着的昂仁,或者说善良的徐东等待到了这样一个结局:
“直到三年后,龙娜泽抱着三岁大小的孩子回到了家里,又过了一个月昂仁这才娶了她。昂仁实在是太爱龙娜泽了,因此也没打算问龙娜泽跟着的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他只知道有一个男人给了龙娜泽当时想要的爱情,不知为什么又离开了她。”
在“欧珠”的世界里,在徐东的想像中,在他的笔下,活着的是真正的人,真正懂得生活真谛的人,他们的心是他们的疆域,而他们的心又海阔天空。想离开家就走了,想去远方就去了,想爱谁就爱了,尘世中的问题不是问题,想做什么才是问题。人是可以这样活着的,没有渣滓,没有邪恶,一切安详如混沌之初。故事是可以这样讲的,小说是可以这样写的。
在《贡加贡的时光》中,徐东讲述了两个童话故事。一个讲的是慈爱的父亲给体弱多病的女儿寻找传说中神奇的镜子,另一个讲的是一对恋人想要知道爱的过去与未来,到传说中的贡加贡,那个永恒的爱之地。两个故事,一样的凄美结局,徐东的想像驾驭着他的灵感,在故事与哲理之间徜徉,父亲历经千辛万苦带着镜子回来,却发现两个女儿早已化身成两座山峰;桑琼最终没能陪伴西多翻过那两座山峰,贡加贡的时光被西多砍得纷纷坠落。苦涩?哀愁?这只是成人的童话。
语言是音乐
在《拉姆的歌声》中,达娃历经岁月的艰辛和生活的磨难,为的是寻找会唱歌的拉姆,“拉姆的歌儿唱得太美了,所有听见她的歌的男人都觉得她的歌比她本人还要美,所有听过拉姆的歌手的人都会想有她一样的好嗓子。男人有了那样的好嗓子,他们就不会缺少女人了,女人有了那样的好嗓子,男人们就会主动来献殷勤。”拉姆知道有个叫达娃的男人正在找她,心中不由地滋生了对达娃的爱情,于是也开始寻找达娃,当两个有情人终于找到对方,已是多年之后了,“达娃已经不再是英俊的达娃,拉姆也不再是漂亮的拉姆。”虽然人老珠黄,虽然歌声不再,达娃依然要幸福地牵拉姆的手,共同前行。
小说中拉姆拥有天籁般的嗓音,她的嗓子“是那蓝蓝的天空给的,是那高高的雪山给的,是那清澈的流水给的,是那青青的草地给的。”徐东的这本小说集所运用的语言也像天籁之音一样,如一首空灵的乐曲,流淌在读者的心中。他用童话般的语言讲述来自天堂的世界的故事。拉姆在和达娃相遇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又变成了小姑娘,又有了唱歌的欲望,“拉姆忍不住轻轻地唱,后来就放开了唱。拉姆的歌声唱落了她脸上的皱纹,唱青了她的白发,她的歌声使天变得更蓝了,她的歌声唱回了过去。”这是一个童话式的结局,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读惯了纸醉金迷,看倦了迷茫沉沦,回头再看看这个徐东为我们设计的成人童话,似乎心又归为宁静,所以这是一次心的回归,语言的净化!用小说表达自己的情感意志比用散文和诗歌直抒胸臆要艰难,但徐东在他的小说中显然突破了这一技术层面上的难题,他用灵动优美的语言抒写他心中的歌。
海德格尔曾倡导的“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在作家江小笛看来,徐东的诗意“更重要的表现于他对西藏的想像力为我们建构了一个理想的彼岸,为我们这些在此岸的世界中苟延残喘的人们找到了精神的家园。” “在西藏的那段时间,我改变了很多,对我心灵潜在的影响很大,很难忘,很美好。”徐东怀念西藏,他喜欢一醒来就能看到远处雪山的感觉,陶醉在那种如油画般美丽的景色里。的确,徐东的语言与西藏的天空一样纯净,那些傻傻的主人公比世俗中的聪明人更易回到事物的本真。他的小说真正体现了人性本善。徐东在小说中说到:“我怕我一说话,世界就变了。”因为“有些事物就要被惊动了。”有徐东的小说和没徐东的小说,世界是不一样的。徐东用小说开口说话,许多事物已经被惊动了。小说集面世之后,引起了评论界广泛的关注,贺绍俊说,他的追求多少有些像一个乌托邦,但难能可贵的是,他将这个乌托邦付诸行动,这就有了他的意象小说。李敬泽说,《欧珠的远方》在他的外部,是远处的地方,也在他的内部,是心中的向往、梦想。孙智正说,这些小说首先是小说,同时是诗、哲学和语言……
许多作家在创作之初往往抱有避免千篇一律或千人一面的初衷,但当作品发表后,经常事与愿违。徐东有了《欧珠的远方》至少不会有此担忧了,因为他是特别的,与众不同的。如果你也像作者那样,渴望现实之外的生活;渴望更自由、更安静、更爱;渴望感受内心与明天的美好与灿烂;渴望有所期待的时刻,会有什么从天而降……那么,请来读徐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