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愿

见喜兄，我给你讲个笑话，这是真事儿。

八年前，那时我和我的女朋友池丽已经同居了三年了。有一次我去她山东老家，见过了她的爸爸和妈妈，然后又见过了她的一些朋友。在我介绍自己的时候说，我是一位诗人。结果，有位女的当场把自己的牙齿笑掉了。

池丽说那个女的是她从小到大玩得最好的朋友，这下我更过意不去了。池丽安慰我说，她一直想把自己的那颗暴牙拔掉，这下好了，你不用内疚，她会感激你的！

你能从这个角度上想到我们诗人对这个社会的做出贡献吗？

屈原在几千年前说过“世溷浊而不分，好蔽美而嫉妒”，我们不能因为当下社会上的人，尤其是女人对我们诗人有偏见而否认我们诗人的价值。在这个越来越鲜有人读诗的年代，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诗人发现越来越多的好诗歌，好诗人。其实，我们的读者不仅仅是我们自己，还有许许多多的还不知道诗为何物的潜在读者，有许许多多的懂得诗的社会各界的精英人物。我的心底一直有一个想法，那便是以自己的行动去告诉所有的人，一切都是诗。

诗是什么呢，诗是诗人从心底里对一切人，一切事物的美好祝愿。

我和池丽是大学时的同学。你见过她的照片的吧？和宋丹丹长得差不多，算不上多漂亮，最大的优点就是乐观、幽默。她大大咧咧，喜欢和男生打打闹闹，说话也比较随便，大家都很喜欢她的性格。我那时像个奶油小生，个子瘦瘦高高，皮肤白白嫩嫩，性格内向，喜欢在教室里坐最后一排，不专心听课，挖空心思写诗，显得比较安静。

池丽有可能是把我当成另类了，对我用了心，结果我们就相爱了。那时候我的爱很多啊，她爱我，我也就爱上了她。后来我们就同居了。她说她当时喜欢看着我低着头的样子。我低着头的时候很有魅力吗？当然不是，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是候，一切都可以拿来当借口。这就像你失落的时候，也会把一切当成失意的借口。

诗人在芸芸众生中自然是少数，能欣赏我们，愿意和我们一起生活的女人，自然也不多见，多了也不珍贵了。我想我们还是耐心一些，会有有眼光的女孩喜欢上我们的。我们现在才三十出头，怕什么呢？女孩子像韭菜似的，一茬一茬的，割不完，鲜嫩着呢！等她们在有钱人势的男人那儿碰上几次壁，她们就知道这个世界上真情可贵了。到时我们大度一点，就收留她们当我们的老婆。

我大学毕业后因为要专心写诗，不愿意去附和池丽做生意的想法，我们就有了矛盾。池丽的家中曾经是比较有钱的，最有钱的时候家里有七辆大卡车，跑运输，钱赚了不知有多少。可是后来因为一场出祸，赚的钱都赔进去了。家道中落，她的父亲从此也一蹶不振，整天借酒浇愁，闲来就去搓搓麻将。池丽的爸爸习惯了财大气粗的生活，从来不愿意在池丽面前说自己没有钱。不过池丽从妈妈那儿知道，家里不仅没有钱，她上学的学费还是借来的。他的父亲以喝酒和搓麻将和他的那些有钱的朋友保持着一种可以借钱度日的关系，她的妈妈整天以泪洗面。池丽特别想借助于做生意改变这种情况。

在北京我和池丽都是穷人，靠工作跟本赚不了几个钱，只能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存。毕业后我在一家杂志社当编辑，一个月才一千二百块。本来想把第一个月工资给辛辛苦苦把我养大，又攻我读书的在乡下的父母买点东西，尽点孝心，现实自己早就对他们许下的愿，结果因为租房子，买必备的生活用品，一分钱没有给家里寄，还在朋友那儿借了几百块。

池丽刚毕业时没有工作，她也早就发过誓，大学一毕业，说什么都不再向家里伸手要钱了，因此只好靠我一个。同居生活过得实在寒碜，我们租的是一个月二百块的，既阴暗又潮湿的地下室，床是单人床，还吱吱地响得厉害。虽说我们那时吃得是方便面、馒头和榨菜，炒盘黄瓜鸡蛋还要凑两顿才舍得吃完，可我们每天晚上还有精力折腾。不过，那时候我们没有吵过架，反而是比较开心的，穷开心也是开心。

不过，有一次池丽怀孕了。那段时间，我们没有钱买避孕套，就出事儿了。我们感到很为难，就凭我们那时的条件，跟本没有办法考虑结婚的事，更别提养孩子的事。后来我怀着罪大恶极的心情，陪着池丽把孩子做掉了。

我问池丽说，你恨我吗？

池丽说，不恨。

我说，我对不起你。

池丽说，我懂得，这不怪你。

我说，虽然说你不怪我，可是我心里很难受。

池丽说，你难受又能怎么样呢？我想，我想要回家去做生意，先借点钱开个小店，等有钱了再干别的。

池丽想让我跟她着去，但那时她也太不现实了。我们没有结婚，又要到她家乡的小镇上去开还看不见影子的小店，我现在都没有觉得我有同意的理由。但池丽就好像铁了心一样，想要回去开店。我没有办法，借了二千块钱给她，让她回家了。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分手，去火车站送她的时候她还说，等我赚钱了，你再来。或者我赚得多了，就来北京做生意。

我们都挺伤感，不过我还是笑着说，好，我等你。

这一分别，就是八年时间，没有见面。

前不入，池丽给我来了一封电子邮件。需要给你说明的是，分别头两年，我们还时常有电话联系，我甚至想过要去池丽的家中去见她，她不让我去，她说等她有钱了来北京看我。可是后来就没有她的消息了。我打她的手机，手机换号了。我打她家的电话，电话是她弟弟接的，她弟弟说池丽订婚了。

当时我是一个什么心情呢？说真的，我和池丽在火车站分别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有可能我们在一起厌倦了，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的生活本身贫困，还因为我们的内心感受到那种穷困的生活让我们对彼此都失去了信心。

想一想现在的许多有点才华，有点相貌的女孩子就知道，你说她们谁不想找一个经济条件好的男人呢？她们的想法真的没有什么错，但是说真的，她们的选择未必就一定是正确的。我们现在的这个社会真的很虚伪，也特别势力，即便是相爱的两个人，也会受到这种风气和氛围的影响。我们甚至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了，见喜兄，你现在还清楚什么叫爱情吗？

我们自己呢，现在不也是盼着功成名就后的生活吗？我们不是希望能够找到既爱我们，理解我们，又貌美如花，才情四益的女孩吗？说真的，人们都还以为自己是现实主义的，都还以现实主义为荣，事实上谁不是理想主义呢？

池丽在电子邮件中说：

陈述：

你还好吗？

在电脑上打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我有一种很想要流眼泪的感觉。我真心希望你能生活得比我要好。

你还是在做编辑吗？还是已经成了大作家，大诗人？有好几次我去新华书店，真的好想看到你写的书。可惜我失望了，我没有找到。

想起我们过去的点点滴滴，我的心中不由地生出许多感慨。也许这么多年你已经把我的模样忘记了，不过我是不会忘记你的，你长得瘦瘦高高的，有时风大一点，我就怕风会把你吹倒了。你是那么的安静，那么的爱学习，而且有着你的理想和追求，这真的很难得。

我想起我们那个时候，也真的好想再对你说一声亲爱的。但是我知道，也许我已经不配了。我已经结了婚，也许你已经猜到了。我没有勇气告诉你这些。

我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不过，我还算可以。我和自己并不爱的人结了婚，几年后又离了婚。我没有要孩子。

这几年，我做生意还赚了大约有二百多万。我想在北京买个房子，你了解北京楼市的行情吗？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请你帮我问一问吧！好吗？

池丽！

2007年4月5日

见喜兄，假如你是我，你说你现在该怎么办？

二

陈述兄，假如我是你。

第一，我感到你的女朋友池丽她还是爱着你的，而我从你的叙述中知道，你的心里也还有着她。

第二，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自己结过婚，但是没有孩子，而且还有二百多万，准备在北京买楼，这样的话你们完全可以在北京定居下来，过上小康生活。

第三，你现在还没有对像，就凭你现在一个月二三千的工资，这几年也不大可能买上房子，也不大可能会有你想象中的女孩会愿意死心踏地的跟你生活。

综上所述，我觉得你可以考虑和她重归旧好。

我说说我自己吧。

从大学毕业这十多年来，我去过杭州、成都、广州等许多个城市，也认识过不少形形色色的女人。我也和其中的几位谈过感情，在一起同居过，可最终都没能长久。为什么呢？因为所有的女人都不完美，自己也不完美。

女人既希望获得你的感情呵护，又希望得到你经济上的滋润，因为如果你穷，她们就会没有没安全感。我们既希望有一个女人全心全意爱我们，又希望她们省点事儿，不要盲目和别人攀比，可是我们的这个社会，我们这些人都已经不知不觉得变得世俗了，谁不在和别人比？谁看到别人有钱自己不眼红？我们不可能不想爱情之外的东西，例如房子，车子，存款，是否门当户对，等等，等等。这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一切向钱看的一种风尚。

加上你，我还有几位过着单身生活的朋友，我们都会感叹找个称心如意的对像不容易，可实上有许多女人也会这么感叹。

我们都单身，我们无法结婚。我们都希望有奇迹出现，可事实上奇迹怎么可能出现在我们身上？即便是出现了，我们又怎么能保证不会变？我们的感情生活，还有我们的工作，我们的消费，都缺少了一种诚信。每当我想起这些，我的头都会变大，一种绝望的感觉就会油然而生。

有时候我想，什么使我相信从事文学艺术的人不仅仅是男人，他还是女人，他不仅仅是人本身，还是一切生命呢？因为爱，我感到自己一天之间由婴孩变成老人；因为爱，我爱着一切已消失的和未发生的事情，爱着盲目而又清醒的当下；因为爱，我时常无所适从，不知自己要什么，又要放弃什么。

我感到自己已经缺少了单纯爱异性的能力了。

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通过告别一切来迎接一切的到来。我看到了黄金的国度，看到了一匹白马，白马绕着石柱，一圈圈地奔跑。我走出房间，走过城市的楼群，趟过车与人的河流，来到从青绿开始幻变流转成为所有颜色与线条的田野，来到自然界的边缘与内部。我感到自己像客人，又像是主人回到了家乡一般。

我清楚，那儿并不是终点。我在以山为岸的岸边，站在那里，在高处发现了想象中的一切。如同峡谷中的激流，那无限的水中隐藏着一切情绪，一切创造的秘密，和一切可能。我想到那山悬在半空，并不是植于地面，而一切因想象而存在于另一时空。我在我写过的那些诗句中读到未来，读到了一切，而我感到自己需要去解开那石柱上白马的缰绳，骑上它……

有时，所有的障碍都让我碎裂，但我却感到自己从未曾消失。我感到写诗的我在绵绵细雨的绵绣江南，在雪花纷飞的苍茫北方，在艳阳高照的贫瘠的黄土高原，在一切地方。我在一切地方，是一切人。

当你要向我讲述你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一点。你是肉体凡胎的陈述，我是肉体凡胎的胡见喜，不过，我在梦中感到自己正在变成一座铜像的一样的我。我渴望在我们的城市，在我们内心的广场上，我们的形像能够永远存在，以避免城市的日渐膨胀而造成的空空荡荡局面。你看，我们的梦是多么伤感和美好，可这样的话如果在现实中对某个不懂文学的人说，他们肯定会把我当成神经病吧！

也许在所有人的生活中，在他们的交际圈里，他们有可能从未认识过我，但或许他们会读一过我所写的诗歌。陈述兄，你了解我曾经写了许多诗歌，在网上，在许多报刊上都发表过。其实除了写诗，我有时候真的不愿意要做任何事情。

四处漂泊的日子里，为了写诗，为了生存下去，我做过各种工作，也曾经在许多家单位工作过。我感到过去的天空中，总是隐藏着闪电了雷鸣，我因为感受到这些，觉得自己似乎注定了会孤独。

虽然你也劝我写一写小说，因为小说可以多赚一些稿酬，可我不想写小说，我只想写诗。直到现在，我都还欠着你的一些钱，欠着朋友的一些钱，因为是比较好的朋友，而且我又把你当成我的知已，因此我有时候也不介意自己欠你的钱。我这么说是因为你能理解我，事实上，我又怎样才能够不介意这些呢？

我也想过着贵族式的生活。我想到自杀的时候我就会想，如果我消失在人间，那么我惟一的遗憾就是，我几乎经历了所有的贫困，却没能像富人一样生活过。不怕你笑话，我现在活着的一个信念便是能有一天过上像富人一样的生活，这种希望使我珍惜我现在的生活。尽管，我在我的诗歌中已经拥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