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妈妈

除夕是团圆之夜，远方的儿女像候鸟归巢一样纷纷回到了父母身边，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电视机前，一边嗑瓜子话家常，一边观看春节文艺晚会，那是过年时亿万个中国家庭不变的风景。但在我们家，电视机前坐着的只有爸爸、弟弟和我，妈妈总是缺席。不是妈妈不爱看电视，而是妈妈总在厨房里忙碌，她要筹划第二天的团圆饭，还要蒸一大锅的年糕。

妈妈一个人不孤独吗？我想去厨房陪妈妈一会。站在门口，我看到妈妈正在灶膛前烧火。红红的火光映着妈妈宁静安详的脸和她脸上自然流露出来的幸福与满足，火光同时也照亮了妈妈头上不知何时悄悄生出的几丝白发。妈妈凝视着灶膛里欢舞的火苗若有所思，她在想什么呢？是在想自己一年的操劳终于换来了今夜的团圆吗？是在想自己一生的辛苦终于换来了儿子的成长吗？

我走过去，对妈妈说，我来替她烧火，让她歇歇。妈妈哪里肯呢？她说厨房的灰尘会弄脏我的衣服，坚持要我去看电视，她一个人忙得过来。也许在厨房里为一家人忙碌，就是妈妈享受她的幸福的一种特殊方式吧，我不想打扰妈妈在灶膛前的遐思，回客厅看电视去了。

新年的钟声响过以后，妈妈喊我和弟弟去尝尝她做的年糕。当我们哥俩看到摆放在餐桌上的年糕时，先是一愣，然后同时忍不住放声大笑，弟弟还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原来妈妈这次做的年糕全都粘连到了一块，形状也是面目全非，活像一只只头脚相连的甲鱼趴在桌上。妈妈有点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她忙解释说这次用的糯米粘性太大，年糕里搀的南瓜也多了一点。我抓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别看年糕模样古怪，味道蛮不错。听到我们兄弟都说年糕好吃，妈妈心里的负担一下子轻了许多，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少女时代才有的羞涩的微笑。其实，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在乎过年时吃年糕了，可妈妈对她的这项工作还是一如既往地重视。因为爸爸从来不爱吃年糕，能得到我们兄弟的首肯，对妈妈来说就是最高的奖赏了。

第二天就是春节，弟弟的女友也过来了，妈妈在厨房里准备中午的团圆饭。我有一件特别的礼物要送给妈妈，那是我从北京带回的一条蓝底缀有白花的漂亮围裙。我的礼物让妈妈又惊又喜，她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围裙，她舍不得用。我坚持要妈妈换下她身上那条自己缝制的油渍斑斑的旧围裙，并亲手给她系上了新围裙。妈妈扭头前后左右地欣赏她的新围裙，弟弟的女友也在一旁连称好看。这时，我发现妈妈的眼角挂着一朵晶莹的泪花┅┅妈妈太容易感动了。我忽然想起了唐代诗人孟郊的诗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母爱的无私与博大，难道是我用一条围裙报答得了的吗？

但我还是想找机会报答一下在厨房里忙碌了一辈子的妈妈。机会终于来了，正月的一天，我的几位童年好友来家中作客，我和妈妈商量，这次招待客人的菜由我来做，妈妈给我打下手。你能行吗？妈妈将信将疑，她不知道儿子在外当兵的这些年里厨艺已经有了很大的长进。看我洗菜，切菜，烹炒调制，一切驾轻就熟，我猜妈妈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她一方面为那个以前只知埋头读书的儿子也能抄锅掌勺而高兴，一方面又担心自己是否会丧失作为厨房主人的地位。我了解妈妈的心理，我对她说，妈妈，我只是想让您尝尝我的手艺，以后做饭还得烦您操劳。

菜一盘一盘地端上了桌，客人们吃得很满意，爸爸和弟弟都说我做的菜和妈妈做的味道不一样。味道当然不一样，因为北方菜的做法和南方菜本来就不一样。妈妈说，以后家里来了客人，她干脆退居二线得了。我怀疑妈妈说这话时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其实，妈妈，我是吃您做的饭菜长大的，当兵在外的日子，我常常怀念您做的可口饭菜，而我能为您掌勺做菜的机会并不多，您应该豁达一些才是。

厨房永远是属于妈妈的舞台，儿子只是偶尔侵占了一回，很快就会还给您的，我的厨房里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