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 - 卷一 重叠关山歧路【6】
(2009-03-08 09:4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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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东唐》卷一:重叠关山歧路 |
往后数日,老者一如既往照顾饮食、伺候汤药从无间断,少年心中自是感激异常,也经此数日,少年似乎也慢慢听懂老者话中的只言片语,并遵照老者的交代好好休养身体,心情上也不再大起大落,这让老者放心不少。
一日午后,老者如常前来察看少年的伤势,原先深可见骨的伤口,现下均已结痂,估计不出五、六日,少年的伤势应可痊愈,老者不由得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如同前日一般,换药重新包扎后,老者收拾完摆在几案上的家什准备离去时,耳边又听到少年的呼喊声:
“啊……啊……”
就看见少年比手划脚,口中不时发出嘶哑的声音,老者觉得有些纳闷,便又折了回来:
“汝有何事相告?”老者将家什又放回几案上。“汝既不能言语,凭汝划天指地,予实不晓汝意,这……”老者低下头来思索着。
少年心里明白这样也不是办法,心想既然不能说就写字,于是便用手比划写字的模样。老者看了看,笑笑说:“汝识得字?”少年点了点头。“呵呵……如此亦方便……”
老者自屋角取来一根小竹棒递到少年手中:“汝便写在这地上,作麽?”
少年心想这倒也省事,便拿起竹棒在地上划将起来。
“汝问此是何处?”少年点点头。“此地名为黄竹岭。”
少年心想这黄竹岭是在哪儿?这问了等于没问,于是又在地上划将起来。
“这是何义?”这回换成老者摇摇头。“市麽……此地离城尚有百里,城内自有坊市,汝寻坊市作何物?”
少年知道老者弄拧了他的意思,可一时半会却也不知如何表达。想了想,又在地上写了些字。
“汝问县城名何?”少年赶忙点了点头。老者笑了笑:“予也糊涂,说这黄竹岭,汝定不知其于何处。此为黄竹岭,黄竹岭南约莫百里便是竹山县城。”
“十堰?这里是十堰?”少年心里感到有些兴奋异常。没想到这借尸还魂后所在的地方,居然就是他之前出事的地方。可转念一想,是又如何?难不成他还能重新变回自己?顿时少年脸上有些失落。
看到少年脸色突然变得落寞,老者安慰着说:“汝可是思念家人?辄莫心急,待身子大好,汝便可前去寻找,且再将息数日。”
少年闻言,抬起头看着老者,脸色有些尴尬,可却不知该怎么和老者解释。说自己借尸还魂了?那未免太过于荒诞。即便就这么说了,没准就把他当成神经病,往精神病院一送,那再说些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了。再看看老者关切的眼神,少年也只好点点头笑了笑。
用手抓着散落的一头长发,少年也不禁有些好笑,心想所附身的这个小孩,不知他父母是怎么想的,难不成把个小男孩当成小女孩养着?想到也曾听老人说起过,在某些地方,父母怕小男孩不好生养,便当成小女孩来养着,为的就是怕给孤魂野鬼摄了去。当时觉得现在是什么年头了,这老黄历的事还有人信?可如今,这小男孩的身子还不就是被自己给“鸠占鹊巢”了?想到这儿,少年也不愿意继续往下想了。
“来这儿也不知多久了……”少年看着老者慈祥的笑容心想:“就算着身子不是我的,冲着老人家这些天的照顾,也得谢谢人家。”想毕,便又在地上开始写字。
老者看了看地上的字笑笑说:“不必言谢,救死扶伤原便是应为之事,予亦是尽为人者之本分耳。倒是看不出,汝虽衣着粗鄙,要且[1]识字不少,着实难得……”老者再往下看着少年继续书写。“嗯!汝来此也约莫半月之久,如今方入仲夏,四日后便是端午。”
“端午节了……”少年不禁又思绪如飞。猛一回神,便看到老者捋着胡子瞧着他。少年似乎也领会了老者的意思,自失地笑了笑,随即又在地上划了起来。
“咦!这字……是雷电之电麽?”少年点点头。“……可这电话又为何物?”老者摇摇头不解地问道。
少年闻言不禁错愕,心想自己之前就曾在农村支教,想这儿即便再偏远,可总有打电话的地方。即便不然,总不至于有人此时还不知电话是什么。
“难不成此处真是桃花源?”少年心里想着,手下不停地又在地上写起来。
老者看看地上的字,又抬头看看还在振笔疾书的少年:
“今年是为贞明二年,汝不知……”
老者话说一半便停了下来,心里无不惋惜地看着少年,但却又有些不明所以。照常理而言,能识字必然读过书,可从少年所书文句,训雅与否姑且不论,说是俚俗乡语却也不像,总之看来古怪,却又多少能明白一二。所写之字缺笔少划,甚而某些几不可辨,不知是何道理。此外,既能知书,然而似乎又对外在事物几乎一无所知,这也不合情理,实在令人费解。
老者思想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又看着少年刚刚书就的文字。
一番凝视端详,老者许久没有说话。少年有些沉不住气,口中又发出咿呀之声。
“予且问汝……”老者摆了摆手,看着略带焦急面容的少年:“汝识字能书,自何得授?”
这话让少年实在不好回答。说是读了几近二十年左右的书,别说本国语文,即便外语也能通晓一、二种,可瞧如今这般模样,说与任何人听,有谁能相信。想了想,少年只好在地上写了几个大字。
“令尊所授……”老者托着下巴,略有所思。
见老者又不再言语,少年又发出咿哦之声。老者闻声回过神来,只见少年不住地用手指着地上方才书写的字。
“是予失礼……”老者挪了挪胡床:“方今是为贞明二年,均王秉政……”
少年没等老者说完,手中的竹棒已然失落于地。老者的回答实在出乎少年意料,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仍在梦境之中。
“贞明二年……均王……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少年满脸疑惑的看着老者,心里则翻江倒海,五味杂陈。“说是借尸还魂就已经是骇人物听,这……穿越时空……这一定是梦,可这梦怎么这么真呢!”
少年紧闭双眼,双手死命地抓着榻上的草荐,不住地摇头,心想这梦中的事即便无稽,也该有脉络可寻。他实在无法将这些所听所见,与他自己以往对世界的认知关联起来。
“说是梦境虚幻,但是梦里的事情必然也和自己知道的事情有关。这……贞明二年,是哪一朝的年号……均王又是谁?读过的历史上有过这么一个人?……这梦……怎么和自己知道的一切毫无关联?”
少年勉力地睁开眼睛,看着老者疑惑的神情,看着身边周遭的一切,想着这些天来的事,又想想老者那诘屈聱牙,令人难以理解的言语。
猛然间,少年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梦!这都是真的!如果是梦,也不至于有这么‘荒唐’的梦。这么荒唐的梦,就算是我再聪明,再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都无法编造。一个和自己所知所识毫无瓜葛的世界,一个完全超越自己经验范畴的世界,是不可能没有任何根据和来源就这么凭空出现在梦中的。”
想明白了这一切,少年有些释然也有些失落。清楚的是知道自己并非在梦中,而是真真切切的“活着”;黯然的是知道自己从今而后将与所有过往完全地割裂,绝不可能再有任何关系。
“这算‘轮回’吗?可这一辈子为什么不能全新来过,还要背负之前那些痛苦不堪、心有未甘的记忆?这是为什么?”少年抬头仰望灰暗的屋顶,顿时泪如泉涌,无法自扼。
老者见状,连忙又将双手搭在少年神会穴之上,暗暗以气渡之。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担心少年情绪起伏过大,影响伤势;一方面也是面对此景,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少年感觉一股温暖自手腕慢慢流到腹下,再自腹下流至胸膛,随即漫过颈项,直达头顶。这股温暖绵绵汨汨,似乎永无竭尽。
一老一少就这么端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才放下少年的手腕,揩了揩额头冒出的汗珠,而少年此刻也早已停止了哭泣。虽然面色已回复如常,可少年那迷离的眼神却毫无掩饰地向老者诉说着凄苦与无奈。
“是何变故而至若斯?”老者满腹疑惑。
见少年不再划地书写,老者清清喉咙的声音把少年从神游太虚间唤了回来。
“汝家何处?家中尚有何人?”
少年直愣愣地看着老者,没一会儿便又低下头去。老者也不心急,慢慢地拾起地上的竹棒交到少年手中,而接过竹棒的少年将竹棒牢牢紧握,但一动也不动。看着有些疲惫的少年,老者起身将胡床挪至屋角,略略整理了下衣袖,才要交代少年好好休息等一番话,就看见少年拿起竹棒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老者看了看,叹了口气:“汝身上之伤未愈,勿劳过甚。此刻已近晡时,汝且将息,若有他事,待用饭后再行叙过作麽?”
少年双眼看着老者,苦笑地点点头。待老者转身离去,少年便躺回榻上,双眼微闭。微风轻拂,青丝几许掠过面无表情可泪痕依稀的容颜。
穿过窗户射进屋内的光线渐渐变得昏暗,将少年留在地上的字迹染得晕黄。只见地上那颤抖潦草的几个字,在夕阳的照射下彷佛蠢蠢欲动,一个个看来是那么令人触目惊心,使人哀泫凄楚:
“家破人亡只此一身”。
刘鄩既败,河南大恐,鄩复不应召,由是将卒皆摇心。帝遣捉生都指挥使李霸帅所部千人戍杨刘,癸卯,出宋门,其夕,复自水门入,大噪。纵火剽掠,攻建国门,帝登楼拒战。龙骧四军都指挥使杜晏球以五百骑屯毬场,贼以油沃幕,长木揭之,欲焚楼,势甚危;晏球于门隙窥之,见贼无甲胄,乃出骑击之,决力死战,俄而贼溃走。帝见骑兵击贼,呼曰:“非吾龙骧之士乎,谁为乱首?”晏球曰:“乱者惟李霸一都,余军不动。陛下但帅控鹤守宫城,迟明,臣必破之。”既而晏球讨乱者,阖营皆族之,以功除单州刺史。
《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十九》
[1] 要且:表示转折,犹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