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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的。
早早起床,跑到一棵枯树下站定,仰脸看树梢上的鸟巢。
一站两三个小时。
四月二十三站起,今天五月二十九,站了一个多月。
有时候下雨都去站。
这一个多月,说真的,就因为天天罚站看鸟巢,心情一直不错。
那些飞到我手机中的鸟儿,百态千姿,着实可以愉悦于我。
一边看鸟,一边想,这可真是闲到家了。
你看,人家说,几时归去做一个闲人,为个闲字那样作难。我却闲成恁般模样。
不好意思,真对不起。
这个闲字,如影随形,从开始就跟着我。
跟着我们每个人。
我曾经忙过。我们大家都忙过或者正在忙着。但,忙上班,忙生活,忙琐屑日子,忙吃饱喝好,都不叫忙。那个问几时可以做闲人的忙人,他忙的事才是真忙。人家那是一种伟大的忙,其意义非世间俗人所能置喙。除此之外的无事忙,拈不上筷子,便都只是个闲扯。
人家的闲,就是不再忙大事,忙点小事。小事在人家眼中就是闲事。
所以我辈不配享有忙字,没资格问几时归去做闲人,我们天生是闲人。
闲人的命,偏要繁忙其精神,操很多心,也是有的。那样的人还特别多。
我不掺和,彻底闲了去。
枯树上的鸟儿,最初也瞎逑鸟忙,为了一季的繁育。这两天渐渐静了,去远处打食,来得少了。有时候在树下空站半天,竟无一只鸟儿光顾,寂寞得很。
我是寂寞惯了的。无鸟之时,沿着渠边小径来回走走,也很惬意。
渠畔的一年蓬,点点花开,浮于青绿之上。
到底飞来一只斑鸠。从最低的那根枝子起,渐渐往上跃,一直跃到树顶的鸟巢旁边,歇定了,呱呱叫一阵,然后开始梳理羽毛,十分悠闲。
斑鸠,现在已经成了最常见的鸟儿,甚至比麻雀还多,不稀奇。但我仍喜欢拍它。枯树上常来三种鸟,灰喜鹊最多。八哥来了,我会移过对着灰喜鹊的手机,聚焦八哥。斑鸠上枝则对准斑鸠,随八哥灰喜鹊闹去。为什么?答案还是一个喜欢。我喜欢斑鸠身体的曲线,玲珑有致,略有古意,很像是从宋画中飞来的鸟儿,隔着茫茫时空,意味深长,悠然生美。
前些天,灰喜鹊护巢,不许别的鸟儿靠近,八哥斑鸠栖枝它便飞来驱赶。故斑鸠常常只是飞过,很少停留。这两天树儿清静,斑鸠于是悄然而至,默默登顶,高歇于树冠之上,尽情享受它闲适的鸟生。
看来它还是相当喜欢这棵枯树的。
举起手机,对准它,不敢分心,一直盯着。经常盯牢很久它不动,稍一放松它就飞了,白盯半天,叫人沮丧。斑鸠比较沉静,可以在树梢歇很长时间,一旦开始梳理羽毛,就要做好与之对峙半小时以上的思想准备,否则不如放弃。而树上光光时犹自傻等,明摆着有只鸟儿又怎么舍得离开,还不敢放下手机,怕瞬间错过。只好一傻到底,等个地老天荒再说。
所以,只要真的喜欢,地老天荒其实不算什么。
等了三四回。最怕等了半天拍个空。结果还好,都拍到了。
最长的一回等了约四十分钟。幸亏清凉天气,不至于一身汗。看它便如铁鸟般铸在树上,实在没了耐心,打算回家。往回走了十余步,心中不舍,又折回去接着等。恰在此时树上风云突变,来了八哥,又来了驱赶八哥的灰喜鹊。不管它们如何折腾,我的手机还是对着斑鸠。斑鸠已将自己歇得慵懒之极,事不关己,在一旁观战。不料灰喜鹊撵走八哥又来撵它,它只好振翅惊起,落荒而逃。
手机不停,将树上动静一一收入镜中。
拍得它的飞行姿态两帧。
拍得灰喜鹊撵八哥而斑鸠伏枝观战图三帧——这很意外,是望空乱拍的结果。
不枉久等,收获一腔欢喜,一天都开心。
最开心的,是我还愿意等待,且有东西值得等待。
等待还在,人就不会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