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杉树，鹊巢其上。

高树上有只鹊巢。或者，鹊儿将巢做在高树上。

若取后一句的意思，巢字便作动词，其意为做。这个动词很讨巧，不但表示做，还告诉你做的是什么。这就是古文简洁的地方。

譬如衣锦夜行，衣也作动词，穿的意思。锦衣夜行谬矣，因为缺主语，难不成一件衣服在摸黑走夜路？但现在已然代替了衣锦。

好吧，不扯蛋了。如今谁还理会这些。

高高杉树上确实有个鹊巢。那是塔岛上最高的一棵树，远看有摩云之姿。树顶架着一只巢，好多年了。不知是谁的巢，应该是一种大鸟的，我曾经以为是夜鹭，因为塔下水边常见它们出没。

树上鸟巢，有死活之分。死巢是弃巢，巢中鸟儿飞走了，再也不来，巢便只是一堆枯柴，枉然架在空中，毫无生机，一架很多年，或者会慢慢垮塌下去，那过程可能比我们人的生命过程还要漫长。活巢自然就是鸟的家了，鸟儿在巢中孵卵育雏，年年如是。活巢自有一种生动感，可意会不可言传。

杉树上的这个巢儿大约是个弃巢，死气沉沉，在阴霾的冬日尤显孤瘦，巢枝一年比一年稀疏。巢树兀立塔旁，倒是好风景，这时节，寒冬腊月，看上去真有那么点荒寒之意。

有一天经过水边抬眼看巢，感觉它在长，胖了一点。

以为是错觉，并不在意。

有一回隔了好几天经过水边，发觉那巢胖得明显，不应该是错觉了，这是有鸟儿在为它添枝。死了多年日渐荒疏的巢儿，似乎活了，有房客了，真好。

鸟巢其实不像我们的家，是日常起居的地方。鸟儿以天地为家，构巢只是为了生育，为了传宗接代，为了它们的孩子有个地方遮蔽风雨。

今年春天，便会有小小鸟儿在巢中啁啾，虽无法飞上树梢看望它们，心中却生出一团暖意。

今天经过水边，终于看到巢的主人，一对喜鹊夫妇。

先闻鹊声，喳喳喳，喳喳喳喳，再见一对鹊儿立在巢边梢头。

很远很远，很高很高，遥不可及。

幸而手机勉强能够推上去。

鹊儿飞了。等待片刻又飞回来。一只从高空直扑向巢中，另一只却从树底拾级而上，一级一级跃到巢边，吱溜钻了进去。我觉得它们还在添枝，虽然那巢已然胖得不可思议，杉的细枝似乎挂不住它了。俄而见一鹊跳到巢的一侧，脚下似乎有个跳板，原来聪明的鹊子竟给自己做了个立足之地，站在上面正好可以伸颈够向巢中哺喂幼鸟。

立在水边仰脸看了很久。

阳光清淡，风中仿佛含着一丝丝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