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村的书记也姓赵,他的家家座落在村子正中的位置,一条大道从他家的院墙外横穿而过,他家的大门临路而设,雄视着来往的村民们,他家的大门高大宽广,足可以过下一辆拖拉机。
海潮从走出赵春生家的一刻起,脑子中便盘算着如何征收书记的税收,他又会用什么态度来对待自己呢,如果他持强硬的态度,硬是不接受自己的检查的话,那自己又该怎样做呢?自己若是真的征不上他的税,那又该如何向派出所的赵春生解释呢?他肯定会说自己还是畏惧书记的。
海潮调动起自己的一切脑细胞,认真的思索着这个问题,他在腹中也作了很多的打算,但至于如何,在他自己的心中,实在是没有什么底的。
海潮想着想着便来到了书记的家门前了,他稳定了一下情绪,继而,扣打书记家的门环,一位三十岁左右,和自己个头差不多,打扮得十分麻利的中年人来为海潮打开了大门,他一脸疑惑的看着海潮说:“你找谁啊?”
“我找赵书记,我是税务所新调来的张海潮,请问,赵书记是在这里住吗?”
“请进!我就是。”他一边说,一边热情的把海潮领进了自己的院落中了。
书记家的院子东西很宽,没有赵春生家收拾得文雅,但却比他家看着气魄,一部拖拉机停放在堂屋的西侧,从大门处到堂屋处约有七、八米长,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院落。
海潮随书记来到了他们的堂屋里,书记也象赵春生的父亲那样热情的接待了海潮,倒水、拿烟、又捧来了一些花生、糖果之类的食品。待海潮坐定后,书记说:“我前几天就听杨庄的几个人说你来了,但就是一直没有见到你,本想这几天到杨水集赶集时,拐到税务所找你聊聊的,这怪巧,你可就来了。你到了春生家没有啊?”
“刚从他家出来,我来的目的还是想把咱这一个月的税收给征收入库,这也不用给你多解释,你是老户了,又是一个大队的书记,理应比我还要清楚,我想,咱开门见山,也不用多拐恁些拐了,咱就直接说这税吧!”
“好说!你说让交多少咱就交多少,你还会亏了你老兄我吗?这样吧!你也不用再算了,我和春生两家的店是一样的,规模、大小、销售量也都差不多,他拿多少,我就拿多少吧!也省得我们之间产生什么矛盾了,你老兄我就是这样的慷慨之人。”
书记原以为海潮不会征春生家的税的,因为,春生是派出所的,是公家人,是在杨水上班的,他以为,春生肯定是早已和海潮说好了,甚至想着,海潮就根本没有征收春生家的税。
但他想错了,当海潮拿出春生家的税票让他看时,他也不住的说:“怎么这么多啊!”
海潮说:“因为,他家里一直都没有交过税,这是从去年十二月份补交的,就这样还扣除了十几元的,现在是大检查期间,上头要求得严格的很,县里还要随机检查,就是说,县局的人随时会在全县范围内抽个别户进行验收的,谁也不敢保证抽不着谁。”
海潮随后又把在路上想好的一派子话向书记说了出来。
令海潮没有想到的是,书记虽然嘴上说有点多,但早已从衣袋里掏出了八十元撂在了茶几上了,海潮把开好的票交给他时,他只是在上面看了看,之后,对海潮说:“关于税上的事,我想,你老弟也不会坑我们,我也知道,做生意就得交税的道理,自古皇粮国税是任谁都免不了的,你刚才说的那套理论我也懂,实际上我早就对老李的那套做法有怀疑,我也早就知道我们的税收是一定会有人让补上的,今天你不来,明天也会另有人让补的,不交税终不是一个办法的,这样好!你今天给我让我补了近一年的税,我想从此后,再也不会有人让我补税了吧!”
“那肯定不会再有人让你补了,以后咱们之间的关系就正常起来了,每月你按期交税,就不会感觉累积这么多了,希望咱们相互配合,共同把税收这件事做好!”
“那是啊!以后我会按月向你交税的。今天也快到中午了,我说你也不用走了,就在我们这里吃饭。”
海潮说:“不了,我还要到其它的户中去征收呢!改天吧!”
“不行!你人生地不熟的,到哪里去吃饭啊!你别想着你收了我的税了,就不好意思在我们村里吃饭了啊!咱村子里有规矩,不管乡里那单位的干部来了,都得管饭,乡里也是这样规定的,而且,村里也立的有伙,有炊事员做饭,按我说的,你就吃过饭再走!”
“赵书记,你看,我真的是有事,还真得再到其它户那里收税呢!我就不在这里吃饭了吧!”海潮恳求着说。
赵书记说:“老弟,以后咱就彻底的熟悉了,你咋恁外气呢?你再给我客气的话,我可要生气了啊!不能再说走的话了,我这就让会计去安排去,你先坐在屋子里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海潮看再说走,真要惹得书记生气了,便无耐的坐了下来。
海潮随书记来到大队部时已是一点多钟了,几个村干部热情的对海潮寒喧着,炊事员也很不好意思的走来对海潮说:“唉!书记说得有点晚了,让你饿着了吧!你们城里人吃饭早,和我们农村不一样,你要是饿了,先吃一个馍吧!厨房里有馍。”
海潮也客气的说:“没事,你忙吧,我不饿。”
乡村的酒菜很快的便端了上来,几个村干部围坐在海潮的两边,一边谈论着和海潮很不相干的话题,一边轮留着给海潮敬酒。书记也十分痛快的给海潮划拳。一场虽朴素的酒饭,却让海潮和这个村的大队干部们彼此拉近了很多的距离,他们从此便熟悉起来了。
两个多小时后,海潮颇带醉意的从饭桌上站起,和众村干部告别,在大队书记的指导下,向另一个村子里走去。
海潮一鼓作气,带着几分醉意的来到了赵庄的西村里,他几乎没费多少劲便问到了一家销售门市部了,当他推着自行车向这家商店走去时,一个人突然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进了门市部中。待海潮走进去时,几个农人神情紧张的刚从地上站起,其中一位年长一点的问海潮:“你有什么事吗?”
海潮说:“我是税务所的,是来收税的,这里的主人是谁?”
“哦!原来是税务所的啊!我们还以为你是公安局的呢!税务所没事,大家继续来吧!”之后,几个神色紧张的人便重新坐下来,把手中的土牌拿出来,继续开始他们的赌博游戏了。
主人很快的迎接着海潮,把海潮让进柜台里面,但他又重新做出了决定,向站在一边看打牌的一个女孩子说:“你看着门市部,我陪你叔到家里去。”说完便象赵春生的父亲一样,带着海潮向他的家中走去。
在农村,一些做生意早的人家,差不多都是一些有靠山的人家,海潮来的这一家却比赵春生家还要硬,主人把给海潮倒好水后,便对海潮说:“我弟弟就是县税务局的赵股长啊!前几天他回来时就说,这里已经交给你管了,说老李不管了,他说,他先给你说说,让你也好照顾一点啊!”
海潮诧异的问:“哪股的赵股长啊?我来的晚,对局里的人不太认识,你说的赵股长不会是工商局的吧!”
“是什么股的啊!你看我也忘记了,他天天也不在家,我好象记得是征管吧!他说他认识你的,还说了你的名字,你不就叫海潮吗?”
海潮说:“我是叫海潮,但局领导有严格的要求,让我们执行政策时,要一碗水端平,不论是何人,都是一视同人的收税,你是税务人员的亲戚,就更应该严格遵守政策了,你把税票拿来让我看看,究竟你们交到什么时间了。”
海潮心中很清楚,他这人肯定是没有交过税的,他说的那位赵股长不知是真是假,假的可能很大,因为,自接管这里一来,就根本没有听说这里有税务局的亲戚,即没听局里人说过,也没听所长说过。真假实在是难以猜测。即使赵股长真是税务局的,自己也没有理由给他们照顾,这可是关系着赵春生和赵书记几家的事啊!自己不可能把自己的后路给砸了,设若今天照顾了他,那以后自己还怎么到这里征收呢!那两家会怎么说自己呢!这一碗水必须端平。
想到此,海潮进一步说:“你和书记家、赵春生家的规模是一样的,我看着你比你他们的生意还要红火的,因为他们那个村和你们村差不多大小,但他们村就有两个,而你们村子里也就只有你一家,既然你是税务局的家属,我也不能说不照顾你们,我也知道,你们以前是没有交过税的,都是老李管的吗?他不可能让你交税的。这样吧!你和书记、赵春生两家缴一样多的税吧!”
主人老练的说:“咱都是自己人的,还让我交税吗?你放心!你从这里走后,我肯定会说我和他们两家交得一样多的。我不会让你脸上不好看的。”
“你必须得交,你不论是认识谁,也不论是谁的哥哥,只要你从事商业经营,就必须交税,你是税务局的亲戚,难道连这点道理还不清楚吗?我奉劝你,也别为了这点税收丢你弟弟的人,你若是不交的话,我肯定把你的情况向县局局长汇报,恐怕那时还会影响到你弟弟的进步的吧!那重那轻,你自己看着办吧!”海潮仗着这一身的酒气,非常坚决的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赵股长的哥哥还想狡辩,他说:“海潮!咱都是自己人啊!你就不能照顾一点吗!人家老李,还有以前的几任税管员都很随合的,都是过来问问就走了,你不能和他们一样吗?”
海潮此时的酒劲经这一段时间的运作,也冲上了头脑了,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厉声的说:“老赵,你今天交不交税吧!我没有时间给你坐在这里闲磨嘴,我是不管你是谁的亲戚的,你今天不交,我马上回去打电话给局长,让他来亲自帮我收税来,干什么呀!税务局的人对人家恁严格,对自己倒不能一碗水端平,你还是股长的亲戚呢!什么觉悟啊!你今天不交出八十元钱的税,你看怎么收拾你们,除给你加收滞纳金外,我还要对你进行罚款的。税务局的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人家公安局的家属不也得照章交税吗!成天给人家宣传税收,怎么轮到自己的亲戚了,就这样的难呢!你说你交不交,你真的不交的话,我现在就走!”
“你别急啊!咱都是自己人,咱好说好商量。”主人拉着海潮说。
海潮大声的说:“没什么可商量的,今天你若是不交税的话,你看我回去怎么汇报你,我刚才说过的话,你记好了,他所长、局长若是真的不让我收你们的税了,你看我怎么和他们理论,我就不信这个邪!税务局的家属本该以身作则的,但怎么轮到你们,却这般的难说话呢!”
海潮说完后,还要硬着走,但主人更紧的拉着了他,主人无奈的问:“他们真缴恁多吗?”
“每家交八十元,就这样还是给你们照顾的呢!不信,你看看我刚开的票。”海潮说完,便把票本子从征收包中拿了出来,翻开票本让他看。
他看看了说:“既然他们都交了,那我也按这个数交吧!”
说完,返身向屋子里走去。
十分钟过后,海潮便顺利的把这位税务局股长的哥哥的八十元钱如数的装进了征收包中了。
之后,老赵极不乐意,而又装得十人分亲热的把海潮送出了他们家的大院子里。
海潮蹬上自行车,迎着西方的太阳,一路哼着酒醉后的小曲,象刚刚打过胜仗似的返回到税务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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