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曾多次向我推荐百子湾附近的一家面馆，作为一个苏北人，平生以大米为主食，却也不排斥面条；觊望良久，终有一天，我踏进了这家面馆。

　　约莫六张左右的桌子，每张桌子配有四把椅子——可容纳四人同时用餐。在靠窗的位置，有一排方形的小桌，更适合情侣。

　　面馆地处大型超市一角，开放式餐厅设计，独立门脸亦可作为超市入口，并与超市共享轻松愉快的背景音乐。购物成功的顾客也可通过面馆出门乘车，而不必吃面，服务员也不会给出任何脸色，——这就是北京与上海这两座城市的巨大不同。

　　这是一家精致的店铺，但收银员不是美女，——如果是，那么她就不会站在那里，面带微笑，谦卑地等待着我，说出面的名字。

　　你们知道吗？我点了一碗“油泼面”——这是朋友的建议，听起来像是要毁容。但是对朋友的信任，让我战胜了一切恐怖事件。

　　这绝不是铺垫，我也不想多说废话，我最厌恶的就是景物描写，我更不想赘述我等面的过程，那份焦急的没有佳人陪伴的单身心情，——你们应该知道，一个人吃面的孤苦。

　　面来了。还好，味道不错。我赶紧狼吞虎咽，依照我的身份，我不合适在面馆久留。说起我的身份，呵呵，不值一提；如果非要我说，我只想说说我的爸爸。

　　那葱花、那辣油、那姜丝、那香椿、那豆芽、那肉末……甭提有多好吃了，我第一口还没吃完，就忍不住要吃第二口。作为一名宅男，我已经一天没进食了。

　　也不知道是哪国缺德鬼设计的那种面碗，底小口大，像个倒置的斗笠，你知奥吗？当我迫不及待吞食第二口面条的时候，因为防火板材质的桌面油滑，面碗猛一趔趄、摔倒，整碗面一下子全都泼向了我的胸、腹、胯，你知奥吗？这是一幕“油泼面、面泼我”的惨剧，你知奥吗？在场的所有食客，几乎全都向我投来了不解的目光，我一时无法读懂他们的眼睛，我不知道他们想要对我表达什么，就连服务员、收银员也对我不理不睬。

　　我能怎么办呢？我很生气，大声喊：“服务员！”

　　服务员即刻送来了一叠餐巾纸，帮我拭擦桌上的残面及烫汁。

　　有几位食客依然在看着我，却无动于衷。当然，他们帮不了我什么。只是他们的眼神让我有些尴尬，他们就好像在看戏，或者在等待着什么。

　　我像是受了委屈，就在想要脱口而出指责或谩骂服务员的时候，不知哪来的一股莫名的力量——及时制止了我。我突然发现，除了碗的问题，我只能埋怨自己的不小心，服务员并没有做错什么。要怪就怪自己太饿太急了。

　　就在那一刻，我仿佛看清了过去我不曾看清的问题；就在那一刻，我放弃了索赔一碗油泼面的想法；就在那一刻，我知道这是我应该承担的后果。

　　我忽然变得轻松，丝毫不觉得丑陋，面对他人满怀期待的目光，我扑扑身上的葱花，对所有人报以善意的微笑，告诉他们：我没事。然后，我很自信地走出了这家不起眼的面馆。

　　坐进车里，我才发现副驾驶的座位上放着我刚买的一套新衣。

　　“何不换上新衣呢？为什么不回去重新吃一碗油泼面呢？”我的耳边传来爸爸的声音，他来自千里之外，却给了我无穷的力量。依他所说，我脱去满是油污的毛衣、工装裤，换上了夹克、牛仔，然后潇洒地关上车门，穿过午后温暖的阳光，重新迈向了那家面馆。

　　爸爸总在这个时候出现，这就是他永恒不变的身份；他告诉过我，男人要勇敢、要真诚！

　　服务员、收银员以及之前的几位食客，都带着我刚才离开时的微笑重新迎接我的到来。不需要任何语言的交流，我站在吧台外侧，大声地说：“来一碗油泼面！”

　　“好嘞！一碗油泼面，十八元！”收银员对我报以挚热地应答。同时我也听到后厨师傅大声地喊出“一碗油泼面”的悦耳声音。

　　进出超市的人，不时地穿过面馆，还有一些新来的食客，他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实上，这里也并未发生什么。

　　

　　

　　             张怀旧  2013/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