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红

　　
　　母亲抱回了一只小兔子，刚刚产下不久，看上去有些认生，趴在地上摇着尾巴。我抚摸着它的脊梁，毛茸茸的，很柔软。
　　母亲给我递过来一包洋红，说：“给它上点颜色，做个记号。”
　　我很乐意母亲交给我做这样一件事，能够得到母亲的信任，我很开心，特别想把这件事情做好。
　　就像饲养雏鸡那样，家家户户要用不同的颜色给自家的数十只鸡做上统一的记号——最常用的办法就是用洋红、洋绿涂在雏鸡身体的不同部位——如腿、翅、头、尾等，以便区分。待雏鸡长大，便知各自归巢，洋红褪去也无大碍。
　　周围的邻居也养了几只大大小小的兔子，且经常放养，想必母亲是为了与之区别才让我那样做的。
　　这是母亲第一次让我独立做事，所以我很认真，我要让她满意！
　　六岁的我，取了些河水将洋红小心稀释、搅拌，蘸了一些在手指上。然后对着那只兔子琢磨了好半天，最终，我将那片红均匀地涂在了它那两只耳朵上。我认为自己做得不错，红眼睛的兔子现在长了一对红色的耳朵，高高竖起，非常威风。
　　但我感觉还不够，我觉得我还应该将它的尾巴染红，这样就前后平衡了，否则它有些头重脚轻，我担心它走不稳。于是，我又将兔子的尾巴染成了红色，看起来就像一个火球球，很可爱。
　　我站起来，看了看兔子，让它在地上走两步。我忽而又觉得兔子的四只脚太白太轻了，没有份量。于是我又将兔子的四只脚延伸到四条腿全都染红了。这下可好了，我一撒手，兔子就跑了，看起来就像哪吒踩着风火轮，很卡通，令人兴奋。
　　兔子窜到母亲的脚下，她被吓了一跳，又扭头朝我会心地一笑，什么也没说。我默认为那是母亲的赞许。
　　可爱的兔子又朝我这里跑过来，我远远地发现它的脸略显单调，似乎缺了点什么。于是一把将它摁住，在它的额头上点了一个大大的红点——这样，它看起来又像二郎神。

　　我对自己所做的工作很满意。现在，这兔子满身的红，足以将它与别的兔子区别开来。是的，它是我家的兔子，没人可以领走。
　　我将一整包的洋红都用光了。不到一天的时间，我发现我喜欢上了这只可爱的小兔子。
　　那天晚上，我满手的红，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我到兔窝一看，兔子不见了。便跑去问母亲。
　　母亲指了指躺在河边的兔子说：“死了！”
　　“怎么死的？”
　　“被几只大兔子咬死的。”
　　我看到小兔子全身都是伤口，血流满地，血红盖过了洋红。
　　“为什么兔子会咬兔子呢？”
　　“可能它全身红色，被当成了异类。”母亲说。
　　母亲没有责怪我，她用铁锹挖了个坑，将那只尚未成年的兔子埋在了故乡的小河边。
　　我问母亲兔子是从哪儿来的？
　　捡来的。她说。
　　我有些难过，我错了，我错过了与它共处的童年。
　　
　　
　　                   张怀旧  2011-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