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伤痕地板上的流产女孩

　　“叮咚，叮咚。”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原计划好好睡个懒觉，可是现在，一大早就有人敲门，我有些愤怒，随便穿了条短裤光着上身就去开门，打算把这个敲门的人好好数落一顿。防盗门的小孔不知道被那个王八蛋给堵上了，这更让我恼羞成怒，我猛地拉开门……
　　“先生，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我……我只是想做个调查。”一个穿着牛仔裤、运动鞋、白T桖的短发女孩站在我的门口，眼睛很大，她面带羞涩地说，“关于地板的小小调查，希望您能配合。谢谢……”
　　我所在的住宅小区比较抵挡，没有物业，只有一个老头整天在大门口的小屋里喝茶睡觉，懒洋洋的，基本不管事。所以，上门推销的袜子的、免费清洗油烟的，鼓励你装宽带的人络绎不绝地来敲门，我很讨厌“叮咚，叮咚”地敲门声。
　　“好的，进来吧，如果你不介意我的穿着。”我开门让她进来了。
　　她进来之后，低头弯腰在我的客厅、卧室逛了一圈，好像在地面上寻找什么。我也借此机会穿了件汗衫，低头弯腰跟在她后面，试着在地面上寻找什么。
　　“先生，您的房子有些年头了吧？”她问。
　　“不知道，二手按揭的，怎么了？”
　　“您的木地板有很多都是伪劣产品，出现了大面积的划痕与开裂现象，如果不及时修补可能越来越严重。”
　　以前我只听说过处女膜修补，今天头一次听说地板也可以修补。
　　“那你有什么办法呢？”我直起腰来。
　　“我们公司目前正在举行伤痕地板大搜捕行动，如果您愿意，我们愿意给您做免费修补。”
　　“我还以为你刚才在地上找什么呢，原来如此。” 我眼睛睁得有些大，近距离地问她，“你真的不要钱吗？”
　　“先生，您该刷牙了。”她把头扭了过去，捂上鼻子，拿出一根皮尺。
　　……
　　我发誓这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最挑剔的推销员，她竟然敢命令客户去刷牙，我突然觉得她就是一年前因为我的口臭而抛弃我的女朋友，我觉得她这不是命令，而是撒娇，我已经因为我的口臭而失去了一次结婚的机会，现在我绝不能因为我的口臭而失去一次免费修补的机会了。于是，我走进了卫生间。
　　在我刷牙的时候，门外的姑娘已经用她的皮尺在地板上量了起来，她的背影像极了我曾经的女朋友，我突然想扔掉牙刷，然后奋不顾身地冲出去将她摁在地板上蹂躏，可是我不能，因为我的地板上充满了伤痕，因为，因为她只是个推销员。卫生间的水池里，白色的泡沫混杂着鲜红的血液，肆意流淌。
　　她拿出一张表格要我填写客户信息，然后又让我挑选几块需要修补的地板，我半信半疑地挑选了一块，不管是真是假先试试吧。然后她告诉我，大概一星期后上门免费修补。我说，好，只要你别跟我要钱就行。
　　在我送她出门的时候我发现，自从她进门，我一直是晨勃着的。
　　
　　
　　我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平时工作很忙，很快就忘记了这事。又是一个周末，我打算好好地睡上一个懒觉。
　　“叮咚，叮咚。”
　　又有人敲门了，我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勃然大怒，穿上短裤光着上身就去开门了。猛地拉开门，我看到了一位蓬头垢面的男人，他怀里抱着一块木地板看着我的内裤忍俊不禁，站在他后面的女孩的脸，红了。门铃还是那个门铃，女孩还是那个女孩，我这才意识到修地板的来了。
　　进门。工人，那位蓬头垢面的工人开始在女孩的指导下干活。我很自觉地穿上汗衫跑去卫生间刷牙。水池里，白色的泡沫混杂着鲜红的血液，肆意流淌。
　　“先生，您该洗牙了。”女孩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很善意地说，“长期下去，您的牙会大出血的。”
　　“孩子，你觉得我人品是不是有问题？怎么不但我地板有问题，而且还有口臭，完了牙齿还要大出血……”我满嘴的红色泡沫，露出带血的牙齿反问她。她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很不好意思地走开了。其实，我一点也不生气，我打算一有空就去洗牙。
　　工人把新地板换上了，与旧地板的色差很小，边角处理的也很好，一点也看不出修补的痕迹。这次，我注意到女孩挂在胸前的工作牌，上面有她的照片，照片下面有三行字——高小花，客户服务，dagonL地板。我记住了她的名字。
　　高小花走了，她带着我的旧地板走了。我惊讶地发现，我的内裤——他竟然湿了。
　　
　　
　　当天下午我就在大街上看到一个牌子——全嘴洗牙68元，喷瓷98元。牌子下面有一扇门，我走了进去，躺下，超声波，大块大块的牙石掉了下来。
　　医生问：“是谁让你洗牙的？是不是你女朋友？”
　　“高小花。”
　　“哦，你应该感谢她，你的牙龈已经开始萎缩了，很危险。”
　　突然我希望高小花当时就站在旁边，突然我认为她就是我的女朋友。超声波震荡着我的牙齿，那感觉几乎让我流泪。
　　
　　第二天下午，我按照表格上的电话号码给高小花打了电话，告诉她我想把剩下来的几块坏地板也给换了。她答应了，我们约好下个星期六的早上她带工人过来。我说你可不可以不带工人，我想在你的指导下亲自操作。高小花话格格地笑，说不可以。
　　工作依然很忙，但这个星期似乎过得很慢，我在期待我与高小花的第三次见面。我开始胡思乱想，我害怕她成为别人的女人，我担心她在敲别人家门的时候遭人辱骂，我担心会有露阴癖给她开门……不行，绝对不行，这次我一定要跟她确定恋爱关系，不管她有没有男朋友，我一定要她做我女朋友，我知道，没有一个好女人会处于闲置状态，好女人是要掠夺的，是要霸占的，我知道，我深深地知道。
　　
　　那天早上，星期六，我早早就穿上了一套整洁的衣服坐在我的二手客厅等待高小花去按响我的门铃。门铃响了，我面带微笑将门打开，同样我也看到了一个面带微笑的人——那位蓬头垢面的工人，他扛了十几块木地板进来了。我出门朝楼梯下看了一眼，没有发现高小花的身影，我有些失落。
　　我问：“高小花呢？怎么没来？”
　　“今天公司安排她做别的了。”工人说。
　　“她有男人了吗？”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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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时后，工人把我所有的伤痕地板都换上了新的，看起来很明亮，但我的心情一直很郁闷。是不是高小花知道我对她有企图了？还是我上次对她的语气狠了点?不至于吧？
　　工人走了，扛着我的十几块旧地板走了，我连声谢谢都没说。我拿出手机拨通了dagonL地板公司的电话，高小花不在，对方给了我她的手机号，我拨了过去。
　　“是高小花吗？”
　　“是的，请问您是？”
　　“我就是那个患有严重口臭并被你要求洗牙的伤痕地板客户。”
　　“哦，是你啊。怎么了？”
　　“听你的话，我去洗了牙，现在牙很疼，而且发高烧，躺床上起不来了！我单身，没人照顾…..”明明就是撒谎，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说着说着竟然开始哽咽起来，我觉得自己是个好演员，很容易就入戏。
　　“好的，我马上过去看看。”她挂了电话。
　　这座城市不算太大，却出现了高小花这样的女孩，我感到有些好奇。我脱光衣服洗了个澡，把自己的发型搞乱，搞得比那工人还乱，然后蒙上被子，将门虚掩着。我觉得我就是个露阴癖。高小花按了门铃，我没有应答，她走到了我的床边询问我的病情，手里拿着一盒止痛药。我张开大嘴，露出大牙，告诉她我已经洗过牙了，现在没有口臭了，如果不信现在就可以接吻试试！高小花笑了，她有些感动，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因此而答应与我接吻，毕竟她只是个卖地板的。
　　是的，我承认，那天中午，那个星期六的中午，我跟高小花抱在一起睡了两个小时，她哭了，她说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我笑了笑说，谢谢。我的牙不疼了，高烧也退了。
　　留下了止痛药，高小花走了，正如她当初承诺的那样，免费维修。她一分钱也没收我的，对我也没有任何要求，我对她也没有任何承诺。就这样，她走了，带着她受伤的身体。
　　两个月过去了，我跟高小花没有任何联系。这座城市不算太大，却发生了高小花这样的故事，我感到有些惋惜。
　　很突然，那个曾经与我同居五年并抛弃我的女人给我来电话，说她被男朋友抛弃了，很痛苦，必须见我一面。我答应了。
　　当她见到我的时候，她疯狂地吻我，她说我现在没有口臭了，吻起来很甜。当她看到我们以前的破地板都被更换一新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将我摁倒在地，干柴烈火一直折腾到天亮，不知不觉，两个人就在地板上睡着了。
　　“叮咚，叮咚。”
　　有人敲门了，我很愤怒，猛地拉开门，高小花走了进来。我无比诧异，身体与思维突然同时处于静止状态。她很镇定地拿出一张表格要我填写，标题是：dagonL地板用户使用意见反馈表。这时，躺在卧室地板上的前女友穿上睡衣披头散发地走了出来，她看了看表格，很高兴地对高小花说：“很好，有了dagonL地板的NCD无边角处理技术，我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地板划伤屁股了……”
　　站在一旁的高小花已经泪雨连珠，泪水滴在她当初为我更换的那块地板上，她抓起那张表格跑了出去，关上了门，我听到她在楼梯失声痛哭。
　　我曾经的女朋友在与我同居一个月后依然离开了我。我突然感到空前的孤独，我无比思恋起高小花，我觉得我玷污了她纯洁的地板。我打电话到她公司得知她已离职。我又上网找到一张题为“伤痕地板大搜捕”的网页，却找不到任何关于高小花的蛛丝马迹。我有些心痛，翻出高小花的止痛药吃了几片，却无济于事。
　　
　　“叮咚，叮咚。”
　　又是一个周六的早晨，我听到了熟悉的门铃声，我很兴奋，我幻想高小花正站在我的门前等待我为她开门。猛地拉开门，我看到了那位蓬头垢面的工人，他很有礼貌地对我说：“先生，听说您找过高小花……”
　　“是的是的，她现在在哪儿？”我急切地问。
　　“她刚流了您的孩子，现在在家休息。我们前些天刚领了结婚证，她让我给您送喜糖来了。”说完，他把一袋喜糖交到我的手中就转身离去了。
　　我吃了一块喜糖，那味道是苦的。

                                       张怀旧   2007-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