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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的无厘头患者
文/张怀旧
我出生在一个炎热的夏天,一生下来几乎不用穿什么衣服就可以度过一个平静的夏天,后来天气凉了,我穿了厚衣服,再后来天气冷了,我又加了件棉衣,全身难以动弹,手脚也被冻得缩了起来,就连吃奶都懒得张口,于是我知道了,原来地球竟然还可以那么凉。
冬天到了,我再也看不到女人裸露的大腿了,她们全都穿上裤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就连脖子也用丝巾扣了起来,就象上吊一样,除了那张脸,那双手,我看不到一点暴露的皮肤,更别提那些娇嫩性感的小脚了,全都套上了靴子和棉鞋,太可惜了。在我看来,女人的脚如果不穿凉鞋,那就是对我们男性的犯罪。
而夏天的女人们,随便裹上一些布料,把身体的主要部分随意遮掩一下就上街了,远远看去,凹凸有致,风情万种。千万别以为女人是我唯一的爱好,除了女人我还喜欢香烟与啤酒。我抽起烟来就象喝饮料,拼命地吮吸着,直到那些烟丝都被我的肺过滤成烟雾状才肯罢休。我喝起酒来就好象沙漠里的骆驼,驼着背,将头一仰,一杯就下肚了,他们都说我喝酒的姿势特美,我告诉他们其实驼背有时候也是一种美。
后来春天到了,蝴蝶瞎飞,小花乱开,一点也不按次序来,搞得我经常睡晚了,上班迟到了好多回,领导批评我好几次也无济于事,一位口齿不清的同事说“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小鸟啊”,我说你这人怎么骂人呢?于是他们都笑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不是笑我小,而是笑我鸟。
夏天在上面已经度过了,秋天来了,树叶黄了,我的爱情也簧了,录像黄了,小姐黄了,我的这张老脸也黄了。于是我就去桑拿,完了我穿上他们给我的服装,我把裤衩穿反了,他们都朝我笑着说:“老板,你的裤衩穿反了。”我说没关系,又不是时装表演。
说到桑拿,有一次我请两个女孩吃饭,吃完饭就请她们们去桑拿,桑完拿休息一会,她们就穿好衣服说要走,我很生气,我说你们两个至少也要留下来一个吧,结果她们很生气地走了,后来就跟我翻脸了。我一直不知道她们为什么那么生气,我觉得我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有一天早上,我躺在床上用耳机很入神地听着调频广播,突然广播里有人喊“地震了地震了”,同时我也感到我的席梦丝床微微晃动了起来,于是我拿了一些值钱的东西一口气跑下楼,看到了隔壁邻居王奶奶,她惊讶地对我说:“小伙子,今天没睡懒觉嘛!”我说这不是地震了吗?王奶奶没有搭理我,牵着她的小狗就走了,她走向了马路对面的建筑工地,那里有一台巨大的打桩机在不停地打桩,那声音震耳欲聋,震得地面上的易拉罐一跳一跳的。我到家戴起耳机,那里有个人正在讲着他的广播剧。我觉得这事情一点也不好笑,真的。
那建筑工地原来是个幼儿园,有天我路过幼儿园围墙的时候有一个足球落在我的头上,我并没有感到奇怪,我抱起足球,上去就是一脚,足球飞进了幼儿园,我感到我做了一件好事。结果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一个中学生,他几乎是哭着对我说的:“你还我的足球,你还我的足球!”很多路人都过来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这人太没有公德心太不尊老爱幼了。
其实我一直是个尊老爱幼的人,每次上公交车,我不仅要给那些老人孩子让座,我还会给那些月经来临的少女让座。有一次,我坐在公交车上,看到一位少女提着很多东西一上来就站在我的面前,眼睛里充满了高傲的目光,我立刻起身给她让座,她说了一声谢谢就一屁股坐了下去,我一直没有胆量跟她说话,她坐了几站路就下车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她,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是多么地希望跟她结婚啊!还有一次我坐在公交车上,看到一位少妇挺着很大的肚子一上来就站在我的面前,眼睛里充满了期待的目光,我立刻起身给她让座,她连声谢谢也没说就一肚子坐了下去,我一直没有胆量跟她说话,她坐了一站路就下车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么大的肚子,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是多么地希望她肚子里的孩子叫我一声爸啊!我当时真的是这么想的,我不骗你。
梦想总是破灭,希望总是荒诞,于是我就决定做个坏蛋。半夜起来小便,我不去卫生间,直接站在八楼阳台往下撒去,后来连大便也不用马桶了,直接拉在方便袋里,打个死结随手从阳台扔出去,就象扔手雷一样,我一直这么做了两个月也没人来找我麻烦。扔大便把我胳膊都扔疼了,于是我决定还是去蹲马桶吧,如果马桶再不用恐怕要生水锈了。
我骑车上街的时候,看到绿灯我就停,看到红灯我就闯,一直闯了三个月也没人找我麻烦,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竟然没跟任何一辆车子发生过相撞事件,也没跟任何人发生过任何口角。
我就不信没人敢惹我!去车站买票我从来不排队,行李箱也从来不让他们透视,去超市购物我就把他们的东西乱拿乱放来个乾坤大挪移,去饭店吃饭我就到处吐痰,而且全吐的是绿痰。即便如此,所有人对我还是视而不见。我感到很伤心很伤心,真的。
被人遗忘是痛苦的,尤其是被自己所钟爱的女性遗忘的时候,那样的情形让我更加体味了无爱的酸楚。自从我来到世间我就知道我的一生要遭遇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这些往事就如同女人的记忆一样,有的被篆刻着,有的却被磨平了。我就好象一枚印章上的符号,可有可无。每当有人提起我,那些不爱我的女人总是很严肃地说:“哦,那人啊,记不大清楚了,挺弱智的。”而那些爱我的或曾经爱我的女人总是哈哈大笑:“哦,那人啊,记得记得,挺好玩的。”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弱智也不觉得自己好玩,我觉得自己很阴险很毒辣很恶俗。我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爱我或不爱我难道就不好直说吗?老让我动脑筋!
为了那些残缺的记忆我浪费了宝贵的青春,没有一天不后悔,我恨不得自己是个巨人拥有一双大手,将马路上的汽车全部横摆,让那些行人全都头朝下走路,这样他们袋子里的东西都将撒落一地,我倒要看看那些一本正经的人平时身上都藏了些什么,当然这也害苦了那些穿了裙子的人,——全当是水上芭蕾吧。我最不喜欢那些水上芭蕾舞演员,他们喜欢把头闷在水下,将两条洁白的大腿竖立在水面上指腿画脚的,不喊救命却在听音乐,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还有更奇怪的,当我第一次看人打网球的时候,我陷入了沉思,沉思怎么有人在水泥地上打起了乒乓球,白白浪费了那么大一块土地。这还不算什么,让我更加郁闷的是我有次在电视上看到有人在草坪上打起了台球,打不好还会打到水洼里去,何苦呢?后来我才知道那叫高尔夫,只有绅士才能玩,并且要是戴着太阳帽的绅士,要求可真够严格的。时间不长,我又发现有很多人拿着一跟棍子同打一只高尔夫,抢得你死我活的,一点也不绅士。长期以来我一直为这事郁郁寡欢,直到有人得了奖我才听说那叫曲棍球。唉,水泥地上的乒乓球,草坪上的斯诺克,蓝球场上的高尔夫……
这么些个人,怎么那么能扯呢?难道我真的智商低下吗?
我爱音乐,我爱运动,那么多年来我一直想有个偶像,可是一直没有,因为我一看到那些声嘶力竭、有头无脑的人我就来气;我爱文学,我爱美术,无数个日日夜夜我一直想有点品位,可是一直没有,因为我一看到那些附庸风雅、装腔作势的人我就来火;我爱思想,我爱主义,长那么大我一直想有个信仰,可仍然是一直没有,因为我一看到那些高谈阔论、巧舌如簧的人我的内心就会泛起一阵淡淡的恶心。世到如今,我只学会了走路、吃饭睡觉和骂人,就连谈恋爱这么一件小事我都做不好,我觉得我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唯一对得起的就是我自己了,因为我喜欢这样没有漫无目的地活着。
有时候想想,我什么也不喜欢,我就喜欢女人在我面前哭,我谁也不讨厌,我讨厌的是我自己,我最爱吃的是香蕉,我一天吃上十几斤也吃不死我。就说上次我在飞机上吧,我问空姐有没有猪大肠,她竟然说有并且很快给我上了一盘,我一气之下一口也没吃就把整个盘子扔出了窗外。我记得我第一次坐火车的时候,我问那位漂亮的女乘警,我说你们火车上不是有个厕所吗?她说是的,怎么了。我说你们厕所里的粪便都弄到哪里去了?她先把嘴捂着笑了笑,然后板着脸淘气地对我说,无聊。我觉得好奇怪,我是真的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
前些日子我去上海公园玩,在大门口转了半天也没看到卖票的,于是我就在门外玩了一会,后来就回家了。还没到家就有熟人告诉我,现在的公园早就不收门票了。一个月后我又去南京公园玩,我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公园大门,突然有位阿姨冲上来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拽了出去,她凶巴巴地说我看起来好象是个老实人,没想到竟然是个逃票惯犯。我有口难辩。那位阿姨叫我出大门沿马路向东走五十米买票,我掏出指南针,按照它所指的东方走了五十米,我看到一个公交站台,我爬上了一辆公交车就离开了那里。一路上,风,轻轻地,吹着我的脸颊,我想我他妈怎么去个公园也那么难呢!要不是我实在没事做我才不去那个鬼地方。
我以前经常梳头,他们就嘲笑我爱美,现在我不梳头了,他们就说我装嫩,我想我总有一天要被他们逼得掉光了头发,也许只有这样他们才说我足够诚实。难道光头的人都是诚实的人吗?也许是的,没看那些和尚们一个个都老实巴交地坐在那里念经吗?可我真的不想当和尚,我想结婚,我想恋爱,我想有个幸福的家,所以我决定不再做个诚实的人。
我看到路上有人吵架,我就拨打110说有人打架了,你们快过来看看,再不来就要死人了,于是110就来了,来了一看,果然有个人躺在了血泊之中。凶手被抓住了,他们都说幸亏我报警报得早,要不然凶手早就跑了,我因此受到了表扬。我看到马路边有人在烤羊肉串,冒了好多好多烟,风一吹全吹到我脸上,我一气之下就拨打了119说这里起火了,你们快来瞧瞧,再不来就要爆炸了,于是119就来了,来了一看,果然对面的歌舞厅被烧了一半。大火被扑灭了,保障了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他们都说幸亏我报警报得早,要不然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因此再次受到了表扬。我刚到一座城市就有人向我问路,问我地铁站怎么走,其实我从没乘过地铁,我就乱指一个方向告诉他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那人走了,我这才发现我周围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个地铁站。我很纳闷,怎么说个慌也那么难呢。
于是我就狂喝酒,我下定决心喝醉了晚上不回家,打算随便逛逛然后找个墙角呆一夜,我还将手机关了,不让任何人找到我,可我晃晃悠悠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家门口,还碰到邻居王奶奶,她对我说:“小伙子,那么晚了你咋还在散步呢,明天又要睡懒觉了。”
我整个身体都悲伤了起来,我从来就没有睡过懒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