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还是不习惯于这样流水帐式的记忆方式，我更愿意咀嚼并沉思于一个具体的主题。但，我又担心，不断开始的下一个旅程，会冲淡曾经拥有的片断般的感喟。毕竟，那，也是生命中心灵一动的时刻，也真实地发生过。

    有朋友说我以前的文字过于深沉。其实不是深沉，只是记录一个心灵的感悟轨迹罢了。此番新疆之行，本来就是在计划之外，人文的功课准备是不充分的。景色无论如何丰富震撼，都无法比人文更深邃更动人，但我这次，还是试着如同写摄影手记一般的简单记录。毕竟，无论质量如何的旅行，都不仅是人移动的过程，而更多是，透过眼睛感知世界的过程。

    5月29日，已是到新疆的第八天。离开塞外江南伊宁，往巩留方向去。

    从查的资料来看，唐布拉、昭苏、恰西、库尔德宁、那拉提都是可以选择的。但时间关系，只能去一到两个地方。任何一个地方其实对于我都是陌生的，并没有特别的指向，最后我们如同抓阄一样选择了前往库尔德宁，并希望能够有如意算盘，傍晚能够到达那拉提做一简单浏览。

    那拉提的名气很大，但我对于名气大的地方往往首先持有怀疑态度。名不副实的经历太多了。而且，名气大了，去的人就太多了，对于自然景观，往往就开始圈养了，而一但圈养，就割裂了这个地方和它本来存在生态之间的联系。其实很多时候最好的风景都在去往著名景点的路上。能看见什么，一取决于心的感受力，二取决于运气。

    前往库尔德宁的路，阳光明媚。前有青山，旁有峡谷流水。由于正是转移牧场的时候，路上总是有大群的羊，车在羊群簇拥下前行。

                           （去往库尔德宁的路上）

    我们遇到了这样的一个牧羊人。他骑在马上，悠闲地赶着羊群。当我们的车和他平行时，他扭过头，开心地笑着和和坐在车里的我打招呼。他高高举起手里的饮料瓶，我以为是酒瓶子，结果定睛一看原来是可乐瓶。那种快乐的友善，给了我和向兄以感染，让我们觉到心中的快乐。

    新疆确实是天高云淡之地。我相信在这样开阔的自然环境下，很多人潜移默化地心胸开阔豁达乐观。而乐观豁达的人，在什么情况条件下，都能够感受到快乐。这个场景，让我和向兄探讨到了生活的态度。

    其实库尔德宁还是很漂亮的，这是南北走向的山间阔谷，长约14公里。两山中间，雪山之水奔流而下，两旁云杉林立。两边的斜坡上都是草地，牛和羊安静地在吃草，典型的高地林场风光，俨然就是一个世外桃源。

                          （库尔德宁风光1）

    但如果你去过九寨沟，就会感觉到他们的几分相似，只是九寨沟要比库尔德宁色彩更丰富一些，景致变换更多一些。由于心中不断有九寨沟印象与库尔德宁的重叠，以至于此时我有些迷糊，不知道如何去表达库尔德宁。

                                （库尔德宁风光2）

    在库尔德宁真正让我念念不忘的，是和向兄穿过云杉下的草场，沿着河谷向着上游，一路走在原始森林的那份幽静，那是我们此行唯一的一次徒步。沿着河谷约10公里原始森林，没有什么游人，只有间或野驴子们的露营。能和朋友在潺潺流水旁，幽秘林木中散散步，聊聊天，感受那种自由舒展无人打扰的清静，本身就是一种奢侈的幸福。

                                 （库尔德宁风光3）

    在库尔德宁还需要记忆的，是和某林场护林人的聊天，四十开外，看面相似乎大小还是个头目。今天的林场已经不再砍伐，林木工人都转换成了护林人。他坐在办公室门外的沙发上，望着青山绿水的河谷，语气平静从容，似乎逝去的青春融于这山谷之中，也是一种满足。写到此时我问自己，我们读懂了他们的内心吗？我们能读懂这样的人的一生和幸福感吗？我不敢回答。但我确实感觉到那内心的平静和从容的语气，清晰传来。

    从库尔德宁出来，正是下午，需要赶到那拉提镇。何师傅没有走大道，因为走大道意味着要走回头路。他选择了一条不通汽车的小道，由此有可能省很多的路程，并能看到一般人不常去的沿途风景。

    是的，很多的美景，都是在前往著名景点的路上，此言不虚。剩下的几个小时，我确实欣赏到了美景。那山顶的羊群，那山顶的草甸，使我想到的“空中草原”，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远处雪山轻灵明亮，初春的草还不茂盛，小白花小黄花刚刚钻出来，还没长得足够精神。极目远眺，层层叠叠，十分开阔。而心，也随之坦荡。这，也许就是出发前我和向兄所说的：“看天高云淡，养浩然之气”。看这样的景致，怎么还能够沉湎于小悲小喜小得小失而不能自拔？

    在山里草甸上行走，有很多的岔路，也许只有本地人知道这些路之间的关系，而我们很快迷了路。

    问了当地人，大概是有两条选择：翻山而过到山那头，或者顺着现成的路但要远一些。何师傅显然具有冒险意识，想翻山而过。斜坡的土沙地大约有35度，根本就没有路，吉普往前冲了一段以后就发觉走不通，于是就在狭窄的通道上掉头。我和向兄无法承受这种心理压力，慌忙从车里逃出在旁边看着。一度吉普刹不住不断谷里滑，轮胎摩擦土沙发出刺耳的吱吱声，而终于在边缘止住，并慢慢掉过头来。

    太惊险，看得心惊肉跳，从此我们一路称何师傅为“猛男”，顺便他的助手也就只有屈居“帅哥”封号了。

    沿着更为顺畅的路，终于在太阳落尽之前到达了新源县城。这似乎在西北之地算得上繁华的一个县城，居然看到商品房一排一排地整齐排列。伊犁河谷地带的富饶也由此可见一斑。

    我们在新源用了晚餐，然后乘黑直捣那拉提镇。

    之所以如此匆忙，是因为获知从那拉提到巴音布鲁克的一段在修路，如果不能赶在修路工人上班前通过，很有可能一天都要堵在路上。

    到了那拉提镇，已是晚上十一点。风正冷，无暇作逡巡。找到小超市，补充一些给养。猛男何担心明天会堵在路上，也专门去买馕，以备万一之需。馕是个好东西，到了新疆就会很清楚这一点。

    5月30日清晨不到七点，天刚蒙蒙亮，我们已经准备上车。新疆比内地时差大概是两小时，这个时间在当地那是相当的早了。而就在准备跨上车门的一刹那，陡然看见十米开外，一位老者蹲在门前，上身几乎赤裸，正在用水清洗手臂和肩颈。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老者要去清真寺作祷告，正进行大净的程序。他的虔诚，透过灰蒙的清晨传过来，让我若有所思。这，就是心中笃信着什么的普通人。他让我感受到不同的心灵存在状态。

    我们在清晨黎明中快速上路。而路的右边就是，著名的那拉提草原，隔着一条河，一路展开。简直就是向大禹学习，过那拉提而不入，但我没有觉得遗憾。其实在前往那拉提的路上，我们已经看见了山顶草甸的“空中草原”，而沿着河一路展开的那拉提并没有给我想要的那种开阔。就这样，这个号称中国最美草原第二名的地方，一个圈养的草原，一个附近已经建有机场的草原，即便再美，已经激发不出我无限的勇气和激情了。由此，我们擦肩而过。

    我更愿意相信，那需要穿过艰难天山公路才能到达的巴音布鲁克，一定会给予我更多的生命力特征，一定会给我毫无装饰的壮美开阔。

    不过说实话，自天山公路零公里处，沿着巩乃斯河前往巴音布鲁克，那路，确实难走。确切地说，是没路。再极端一些，除了修路工人，什么也没有，能看见的，只有土块石块以及蹲在路边的筑路机械。我们实际上已经进入天山山脉并在其中行走，对于观景者那景色自然美不胜收，而对于修路者，却是自然环境非常恶劣。对于试图穿越而过的人，那就是享受摇篮曲的过程。不是越野车，根本就不要有过去的想法，而人随着车上窜下跳，是行进的主旋律。

    按照猛男何沮丧的说法，在这天山山脉里，年年修路年年修。塌方，泥石流，土地翻碱，等等，不断损毁道路。从这里我们也看到，以前有人说新疆的路好，我估计那是通往几个边境口岸的路，绝不包括天山山脉里的路。

    在颠簸崎岖尘土飞扬中，越野车真的是越野而过。沿路是巩乃斯河的清晨风光，但车确实太颠簸了，又要和时间赛跑，所以无法仔细欣赏，觉得很接近库尔德宁的风光。终于在早上不到九点到了巩乃斯镇。

                          （巩乃斯镇附近）

    我们在巩乃斯镇边上停下，长舒了一口气。清晨的阳光轻洒于远山河谷，初春的新绿分外惹人。似乎觉得和时间赛跑还居然赢了，感觉轻松。

                          （巩乃斯镇外河谷清晨）

    从巩乃斯镇出来，经过一段还算平整的道路，我们轻快地开始了盘山的过程。接近雪线，车突然停下。武警修路呢，居然说领导视察督战，一律禁行。那个气恼和无奈啊，在这大山中，一堵随便就是一天，这和内地的堵车概念不同。

    这个时候，猛男陡显英雄本色。乘着后面车还没上来顶上，只见他调转车头，一头扎入旁边的山坡，然后挂上低速四驱，轰鸣着向山上推进。在经历短暂的30度爬坡以及50度翻越，我们成功翻过山岭绕过修路段。奶奶的，也只有越野车能干这种活，没路可以翻山开路。

    然后，继续在雪线以上往前冲。远处青山如黛，近处残雪依离。雪线上的春天总是来得要晚些，但早春残雪，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在雪线上行走不到一个小时，大约十点多，穿过了某个没记住名字的达坂，转入虽然海拔很高但一马平川的公路段。待得心刚畅快起来，就在距离巴音布鲁克镇60公里的岔口，又一次面临了电子汽油滤清器拒绝工作的骚扰。这虽然只是一个小问题，但让猛男感觉很没面子，考虑到第二天还要赶回乌鲁木齐乘晚班飞机，猛男决定彻底解决掉这个问题。在快速搞定汽油滤清器问题后，他通过电话联系，把另外一辆从巴音布鲁克回乌鲁木齐的三菱吉普截下，换车后前行。

                                       （换车之处的风光）

    那辆三菱吉普的雇主本来是个29岁左右的小伙子。我现在记得的典型印象就是面色红润、皮肤细腻。他居然二话不说，没有任何反对，反而和我们热烈而闷骚地聊起了新疆的各个地方。小伙子大学毕业后来到这里整整七年，将青春奉献给边疆。下个月就要调回内地了，特意包了一辆三菱六缸越野车，专程来看巴音布鲁克，结果，刚看完巴音布鲁克草原，车就被我们换了。

    授人玫瑰，手有余香。受人玫瑰，心也怀余香。那小伙子的样子依然清楚，此刻，真心希望他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如意顺心。

    前往巴音布鲁克镇的最后五十公里，那个路况简直就是折磨。就是没有路，却又似乎在修路，在左摇右晃、前颠后仰的基本状态下，我们终于在中午一点左右抵达巴音布鲁克镇。

    最美的风景总在不容易到达之处。那拉提到巴音布鲁克镇的路，太难走了，于是，我们对巴音布鲁克草原，充满了最大的期待。

    巴音布鲁克镇上，到处都是泥土石块，尘土飞扬，也没有几个游人。我们住的白天鹅宾馆在这种环境下，就算是难能可贵的条件好了。

                                    （巴音布鲁克镇）

    终于到了巴音布鲁克草原，此行的最后一站。那广阔，那苍劲，那大草原特有的魅力，似乎已经展开，敲动着因等待而已经不安的心。

                                   （初见巴音布鲁克草原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