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凌风五脸色惨败白，仿佛刚才地底返回人世间的吸血僵尸，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手里把玩着一支玉簪。这支簪子来自那个被他脱身时亲手捅死的女人身上。那女人似乎姓卢，是李嗣从窑子里弄来的，专供他发泄取暖，打发囚居中的无聊和枯燥。他们首度亵玩欢愉时，这支精工雕琢的玉簪比之于这浑身肥肉的女人更能吸引他的。他骑在她身上，顺手拔下玉簪，问这玩意儿是从哪里来的？女人职业性地摇晃着肥硕的奶房，起伏着腰肢，说从地摊上买的。这兵荒马乱时，地摊上多有好玩意儿，据说都是从古墓里盗掘出来的，太平时节值大钱，眼下也就是米价而已。她是个妓女，靠出卖色相为生，总得有个扮相，所以咬咬牙花了两块大洋买了下来。

凌风五虽是行伍出身，但也懂得乱世间物价如泥。唯有粮贵的道理。将这簪子握在手心里把玩后，顺手塞进内衣兜内，与怀表共置一处。随后便将心思放在床第征伐上，干得一张简易木床地动山摇，蚊帐乱抖。这女人忙于迎奉，也就一时把这件饰物给忘了，至死未能在从他的手里取回。

而这根玉簪，却成了凌风五这段囚徒生涯的凭证，一个人在短短几个月间，由人生巅峰瞬间跌落甚远，在自忖死无葬身之地几乎绝望时，又突然被解救出困，获得一个平凡人所能享受的安全宁静。他默坐庭院回味自己近期的遭遇。先是自惭形秽，无言得见军中故人，然后便是一腔怨毒，把那个耍花招害得自己身败名裂的新任市长陆西元恨透了。其次，他所怀恨的人就是那位参与了陆西元的阴谋，但随后对自己囚而不杀，胁迫合作的李嗣。

陆、李二人是他得救出困后首要对付的重要目标。在这一点上，和刘原的想法一致。

刘原对于这个神情忧郁的人心中所想的一切，并不知情。他不善于揣摩人的心思，但却明白自处的现实形势。这个注定要悄无声息死得不明不白的家伙，突然得到了新生，只有一条路走：复仇！他只有死心塌地地为己所用，才能够在眼下这个已然乾坤倒置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生存的位置。之前什么国军团长、伪军军长，代理市长、警备司令什么的一连串头衔，都成为了过眼烟云。甚至，凌风五其人也不存在了，只有封上校苟活于人间，依附在他的麾下。

这一年春节，祥和安宁，此前所发生的动荡和凶案都不复出现。所有纠缠争斗的人和组织，似乎也格外在意这么一个战后初得的和平，各自尽兴纵情，至于其后将会发生什么，暂不憧憬想想。失手的李嗣，得手的刘原，坐看风景的陆西元，磨刀霍霍之余又身陷温柔乡里的许霆中，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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