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弄堂里也不似天黑后那般凄清无人。各家主妇挽着篮子，边打招呼便谈笑出门来，在这狭窄的通道内来来去去。顾亦农时才感受到这条弄堂的生活气息，宛若又恢复到了自己沾染上这一系列麻烦前的悠闲状态。他不无懊恼地想，倘若没有去那家旧书店买那本宋版的《老学庵笔记》，也许自己的生活依然会井井有条，房东夫妇还安全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自己照样可以顺理成章地应聘到这个调查处，邂逅昔日美丽的女同学，头顶上没有半丝阴云，阳光灿烂的过日子。可惜，一切都在自己的不经意中被破坏殆尽了。

他胡思乱想着，到了自家门前，驻足又向前方眺望。先前有意避开的 林小姐不知道是否还能回来吗？他不由失望地叹口气，开门入内。进了楼中，但见客厅沙发中坐着位温婉丽人，含笑道：“顾先生果然不令我失望，关键时刻向我做出了暗示。”

顾亦农不觉讶然，原来在门外念及的林小姐，现在居然登堂入室端坐于屋里了。他摊摊双手，做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说：“林小姐果然非同寻常，来去飘忽难觅踪迹。咱们小别多日了吧？难道这番现象，是替我顾某人送行的？”

林小姐好奇道：“送行，送什么行？你难道要走吗？”

顾亦农笑笑，说：“我就要去武汉了。离开这个鬼地方。顺便，也要和诸如林小姐之类的熟人远别了。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刚好填补了我时间上的空缺。这会儿，我正无所事事呢。”

林小姐冷笑，说：“你幸亏没走，不然的话，刚踏上武汉的土地，一条性命就告结束。太多的理由可以置你于死地了。你难道至今还蒙在鼓里？”

顾亦农把他这句话当作了危言耸听，淡然笑道：“林小姐开玩笑了，我是个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人。怎么会有飞来横祸呢？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就是我现在的心态。”

林小姐上下打量他两眼，正色道：“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怕未必吧。一刻钟前，你和日本机关的高级参谋坂本荣作中佐谈笑风生地在路上走，如果被人拍下照片来，作为你通敌的证据，你可是百口莫辩。昨夜，恰巧新亚影院又出了那样的大事，两者联系起来，你难道还有活路走？”

顾亦农惊出了身冷汗，盯住这个久未谋面，但一见面就带来震撼性消息的女人，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小姐站起身，缓步在楼下走走停停，既像是陈述又像是追忆。她口中透露的内容，将顾亦农带进了一个闻所未闻、匪夷所思的境地中去。坂本荣作，是日本军部驻华北情报机关的高级间谍、中佐军衔，负责京津地区的情报工作，并担负大本营“独手””计划的实施。其计划内容，是将所辖地区的中国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文物掠夺、收集，并择精品运回日本本土。他此次不远千里赶赴此地，并长驻这么久，是有重大目标的。

他的目标就是至今昏迷不醒，仍然躺在病榻上的杨巧云小姐。因为杨小姐同样也担负这一件国宝的重大秘密，在天津逃脱了日本宪兵、特务、青帮流氓的一路劫杀，潜居于此地。当她身负重伤入院，无人问津近月余后，坂本荣作现身本埠。他是个支那通，中国话熟练，扮成一个古董商人，轻易就在租界内站稳了脚跟。现在，他不仅要等杨小姐醒来，说出她所知晓的秘密，更要在没确定她醒来之前，查询一切与此有关系的人。像顾亦农，就首当其冲。

顾亦农凝神回想，似乎这位被称为坂本荣作的唐先生，似乎和自己没有多少接触，仅仅一两次而已。而且，上次还有雷洛探长作陪。他从自己口中并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东西。用“首当其冲”四个字形容，有些过分。

林小姐见他犹疑，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这次来是救你，绝非害你。此人不可再接触，武汉不可贸然前往。否则的话，死路一条！”

这一刻，弄堂里也不似天黑后那般凄清无人。各家主妇挽着篮子，边打招呼便谈笑出门来，在这狭窄的通道内来来去去。顾亦农时才感受到这条弄堂的生活气息，宛若又恢复到了自己沾染上这一系列麻烦前的悠闲状态。他不无懊恼地想，倘若没有去那家旧书店买那本宋版的《老学庵笔记》，也许自己的生活依然会井井有条，房东夫妇还安全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自己照样可以顺理成章地应聘到这个调查处，邂逅昔日美丽的女同学，头顶上没有半丝阴云，阳光灿烂的过日子。可惜，一切都在自己的不经意中被破坏殆尽了。

他胡思乱想着，到了自家门前，驻足又向前方眺望。先前有意避开的林小姐不知道是否还能回来吗？他不由失望地叹口气，开门入内。进了楼中，但见客厅沙发中坐着位温婉丽人，含笑道：“顾先生果然不令我失望，关键时刻向我做出了暗示。”

顾亦农不觉讶然，原来在门外念及的林小姐，现在居然登堂入室端坐于屋里了。他摊摊双手，做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说：“林小姐果然非同寻常，来去飘忽难觅踪迹。咱们小别多日了吧？难道这番现象，是替我顾某人送行的？”

林小姐好奇道：“送行，送什么行？你难道要走吗？”

顾亦农笑笑，说：“我就要去武汉了。离开这个鬼地方。顺便，也要和诸如林小姐之类的熟人远别了。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刚好填补了我时间上的空缺。这会儿，我正无所事事呢。”

林小姐冷笑，说：“你幸亏没走，不然的话，刚踏上武汉的土地，一条性命就告结束。太多的理由可以置你于死地了。你难道至今还蒙在鼓里？”

顾亦农把他这句话当作了危言耸听，淡然笑道：“林小姐开玩笑了，我是个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人。怎么会有飞来横祸呢？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就是我现在的心态。”

林小姐上下打量他两眼，正色道：“清清白白、堂堂正正？怕未必吧。一刻钟前，你和日本机关的高级参谋坂本荣作中佐谈笑风生地在路上走，如果被人拍下照片来，作为你通敌的证据，你可是百口莫辩。昨夜，恰巧新亚影院又出了那样的大事，两者联系起来，你难道还有活路走？”

顾亦农惊出了身冷汗，盯住这个久未谋面，但一见面就带来震撼性消息的女人，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小姐站起身，缓步在楼下走走停停，既像是陈述又像是追忆。她口中透露的内容，将顾亦农带进了一个闻所未闻、匪夷所思的境地中去。坂本荣作，是日本军部驻华北情报机关的高级间谍、中佐军衔，负责京津地区的情报工作，并担负大本营“独手””计划的实施。其计划内容，是将所辖地区的中国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文物掠夺、收集，并择精品运回日本本土。他此次不远千里赶赴此地，并长驻这么久，是有重大目标的。

他的目标就是至今昏迷不醒，仍然躺在病榻上的杨巧云小姐。因为杨小姐同样也担负这一件国宝的重大秘密，在天津逃脱了日本宪兵、特务、青帮流氓的一路劫杀，潜居于此地。当她身负重伤入院，无人问津近月余后，坂本荣作现身本埠。他是个支那通，中国话熟练，扮成一个古董商人，轻易就在租界内站稳了脚跟。现在，他不仅要等杨小姐醒来，说出她所知晓的秘密，更要在没确定她醒来之前，查询一切与此有关系的人。像顾亦农，就首当其冲。

顾亦农凝神回想，似乎这位被称为坂本荣作的唐先生，似乎和自己没有多少接触，仅仅一两次而已。而且，上次还有雷洛探长作陪。他从自己口中并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东西。用“首当其冲”四个字形容，有些过分。

林小姐见他犹疑，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这次来是救你，绝非害你。此人不可再接触，武汉不可贸然前往。否则的话，死路一条！”

顾亦农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这是今天上午第二个人警告自己面临死亡的危险了。前者是唐先生，用的词语是“死无葬身之地”。林小姐则更言简意赅“死路一条”。两个“死”字前后辉映，相得益彰。给这太阳高悬的青天白日，笼罩上了一层极不吉利的色彩。身陷于死亡阴影中的顾亦农，竭力维持自己表面上的镇定，挤出丝勉强的笑容来，朝着这位自称是救自己的女人凝望半晌，跺跺脚说：“也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还是决然要走的。到了香港，再作其他的打算。”

林小姐稍稍有点失望，默想了一气说：“我不劝你。但是，有句话我要开诚布公地问你，你可不可以跟我讲实话？”

顾亦农点点头，说：“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林小姐放缓了语速，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买那本《老学庵笔记》时，真的没有发现里面另有物件吗？”

顾亦农对这个在自己耳朵里磨出老茧的问题，只能报以苦笑，摇摇头说：“林小姐，现在我郑重地告诉你，就你所说的那个什么文契也好，别的东西也好，我是一无所见。我只买了这本书，书也被你拿走了。它给我带来的无妄之灾，也算不少了。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真的不想再去提它，以及由它所引发的一切了。”

中午时分，顾亦农并没有表现出一个绅士该有的风度，挽留林小姐一起吃午饭。送走她后，他继续坐在客厅里，绞尽脑汁思索这个不速之客所带来的目的。从唐先生到林小姐，似乎都知道自己今年上午的空闲，不约而同地先后前来造访。难道，他们都未卜先知吕媛离开此处了？

还有，就是这两位客人对自己提出了截然相反的建议，令自己左右为难，无所适从。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这个难题，也许是要等吕媛回来共同商议了。至于吕媛早间不愿离开的意见，也许听了自己的讲述后，会有所改变的。

12点左右，肚子开始瘪软的顾亦农出门去吃午饭。这趟，他特地选了个远去处，那个曾经请过客的淮扬风味的大东菜馆。一路乘电车、坐黄包车，半小时后到达。进得门内，故人已去，风景依旧。一阵酸楚的热泪涌上心头，令人不由得眼睛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