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范陆被同事下属们救起，直接送往医院。做了CT扫描和其它必要的检查，伤情并不严重，只是皮外伤，缝合了四五针便离开了。下午上班，刑警队来人，将死者的照片给范陆辨认。他仔细去看，见那人络腮胡子鼻梁高耸，穿着模样不似本地人，便摇头说不认识。警察收回照片，又问他是否与人结怨？范陆心里有鬼，但又不便说，只好否认了。送走警察，范陆这才坐下来试图平稳心情，冷静地去考虑此事究竟是何人指使。这次，他倒不太去担心案件是否会破获，而是担忧倘若是吴天规幕后所为，那就麻烦了。
范陆思来想去，觉得应该先通知一声屠天国为好。他决定亲自去云天公司，忙叫车来送自己。这会儿，屠天国大约是午睡才起，哈欠连天地坐在宽大的皮椅上揉眼睛。一见范陆头上缠着纱布的狼狈相，不觉哈哈大笑起来，说：“认识你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文质彬彬的形象，还没瞧过你受伤的样子，真逗”。范陆苦着脸，恼火道：“幸灾乐祸什么，我遭人暗算，对你来说也未必是件好事，你也得小心点儿”。屠天国收起笑容，问怎么回事？范陆便把上午遭袭的经过原原本本向他叙述一遍，他皱眉思忖良久，说：“我让人去查查，这件案子都出人命了，背后的牵扯恐怕不那么简单，可别因此坏了我们的事情”。
此后两三个月，虽然范陆心怀警惕，但却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情况发生。小朱为了他的安全起见，特地按照一些杂志的广告，给他邮购了电击棒之类的护身用具塞在皮包里。这期间，张影偷偷和他去那所房子幽会过几次，每次都流着泪摸着他的伤口嘤嘤地哭泣。范陆也没多放在心上，倒是去过两趟公安局，刑警队的人接待说那个死者身上没有身份证，又不是本地人，所以无法确认身份。尽管已将照片上网，但目前还没有回馈的信息。
春暖花香之时，范陆心情渐渐转好，与屠天国的关系随着云天公司的发展而更加密切。云天公司在本市开发区几个项目的基础工程即将完工，所引资金也基本到账，在上海定牌生产的电器产品销售已经形成规模，整个公司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显示出一片蒸蒸日上的红火局面。而吴天规自从那日公安局找他谈话之后，再也没有来打扰过他。想来，那件事情已然被屠天国设法给掩饰过去了。同时，这也使范陆重新在心底涌起了对欧楚死因的层层疑惑。他表面上对此摆出漠不关心的姿态，内心却忐忑不安，于是便通过其它渠道去了解此案的真实背景，结果令他大为惊惧，吴天规极有可能是杀人元凶，只是由于上层的压力和缺乏有力的证据，因而才让他逍遥法外。
范陆自我解脱地想：既然法律都对此都无能为力，那尽过努力的自己也可以置身事外了。虽然，欧楚的死与他不无关系，甚而是直接由于那日上午在凤凰花园的当场捉奸所致。当然，现如今他与吴天规都是拴在屠天国这条线上的蚂蚱了，尤其是收了几次吴装修工程的回扣款子后，他已经成为他们深信不疑的死党。
公务之余，范陆坐在办公桌前再三盘算，暗想自家也得找寻两个帮手，孤家寡人身处于那帮凶悍角色中间，自然是势单力薄。他点起烟埋首在袅袅尘雾中，思索起昔日里交往的朋友来，顺手拿起笔去空白纸上胡乱划写。结果，在纸页上最后残留未被划除的三个人名是：许衣凡、韩初夏、老妖。他瞧着这些名字微微发笑，拿起电话挂给城建局的老妖。老妖在那边语调铿锵地说：“我是傅抑扬，您是那位”？范陆嘿嘿一笑，说：“范陆，晚上请你来我家吃饭，老兄赏光吗”？
晚七点，老妖下了出租车，遇上了正在楼下等候的范陆。进了门，小朱腰系围裙正忙碌着，端菜上来时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范陆拿起酒瓶来斟酒，笑着说多时不见，你好像瘦了。老妖看他一眼，说：“谁像你啊？升官发财了，脑满肠肥”。“胖，总比瘦要好吧，何况这次我是准备拉你一起做胖子的”，范陆端起杯子敬酒道。“怎么个说法”？老妖一脸警惕问道。“来市政吧，做我的位置如何，总比你猫在机关里牢骚满腹要好”。范陆开门见山说。“别开玩笑了，我顶你的窝，你去干什么”？老妖一脸的不信。“王守仁即将上调建委主任，我已被内定接班，上面正让我推荐人呢，这个时候不选自己人选谁”？范陆索性搁下酒杯，直接挑明了内幕。老妖怔怔地望住他，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低头思索了良久，说：“让我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才能给你答复”。
与老妖相比，许衣凡和韩初夏两人很快都被搞定，只是范陆在心里稍稍有了些后悔。许衣凡本是他干装潢时的朋友，业务上十分精明，于是他就寻思着将此人推荐到吴天规的海天公司去。而韩初夏是原先纺织厂的财务会计，目前正下岗赋闲在家，范陆邀请他前来市政公司，自然是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当面说了好多感激涕零的话语。
就在范陆运筹帷幄的同时，市政公司的人事变动正如他所言的那样开始了。原总经理王守仁调升建委副主任兼城建局长，范陆接替就任市政公司总经理，老妖傅抑扬在他的大力推荐下被任命为副总经理，齐丽丽也做了办公室主任。众人自是一片欢腾之势，晚上在西尔盾酒店的一个小范围晚宴上，齐丽丽的准老公市府秘书长许运田私下向范陆道谢。齐丽丽瞟着媚眼想对范陆说些什么，但他却无暇顾及，忙着招待屠天国领来的几位本市的实权派人物。直到宴席将尽时，才腾下空闲来和她说话。齐丽丽满脸的羡慕神色说：“你现而今已经是本地建筑业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了，范太太当初真是慧眼识人，买了单极具发展远景的潜力股票，也该是到了升值飚飞的时候了，不知她在家里都乐成了什么样子”。范陆指指正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的许运田，道：“你的眼光比我老婆不知要高明多少，他才真的是前途无量呢”。她居然颇有不屑之意轻啐一口，说：“那算什么，我和他还不知是谁吃亏呢，我的青春年华就这样慢慢没了，耗在了他的身上，其实也就是个虚名而已”。
范陆心下暗笑，市府秘书长可不是个虚名，上可升市长，平可调局长，即使原封不动，在下属对口的几个局级单位也是说话算数的。但不料她竟然心有不满之意，这内情究竟是颇令人起疑的了。不过此时此刻，他也不便多问，待到席终人散后，招呼屠天国去他那改为高级招待所的楼上房间小憩。屠天国满脸倦意坐下来，哈欠连天说和日本人谈生意真累，恨不能连熬几个通宵，让兔崽子们思维混乱才好。范陆没兴趣和他去说生意场上的事，装作无意间问起吴天规的那件案子。屠天国半是好笑半是恼火地骂了几句，说：“这个混蛋，也不知那事是真是假，好在死无对证，也就算了，不过我严重警告他若是再惹出麻烦来，可是要收拾他的”。
虽然欧楚之事就这样告一段落了，可仍然在范陆胸口隐隐横垒着，时不时冒出来刺痛一下。尽管有张影替代了她曾经的位置，但范陆睡梦中却依稀会出现那日在凤凰别墅调情时她那赤身手握春药的模样。弄不好，欧楚极有可能就是保持这样的裸体奔赴黄泉路的。一次只能算萍水相逢的意外偷情，闹出了人命，这使范陆直是后悔那晚不该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