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在郑沿殚精竭虑忙碌于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勾当时，他先后接听过岳晓燕的打来的电话。岳晓燕言语之中暧昧中不无敲打之意，隐约间似乎是要求他就不久前一夜的同床共眠作出回应。郑沿佯作糊涂，淡淡地应付过去，专心致志于手中的活计。但是，在完事后的三五天后，岳晓燕便撇开他，直接去找于雅芳谈话，挑明此事。于雅芳在电梯间外侧的小阳台上，强作镇定听完她的讲述，笑了笑，说：“真的吗？我好像听他捎带着提起过，也没太在意，你这么一说，我就全信了”。岳晓燕睁大眼瞪着她，一时间脸上的表情诧异和鄙夷交错在一起，难以言说。她抑制住自己想扑上去卡掐面前这个女人的冲动，表现得颇具风度地微笑，转身离去。
谈话后，于雅芳一直维持着脸上僵硬的笑意，直到下班后，她才在下班的路上泪流满面。她开始在内心痛恨起左右男人起来，死去的严红旗、活着的郑沿，俨然就是男性淫欲糜烂的象征，罪该万死。她一进家门，就想打电话给郑沿要他给予解释，但是拨号之际，一种无奈的感觉涌上头来，刹那间令她灰心失望，丢开手机坐了下来。此时郑沿也正在接听电话，这个电话是绝色美人欧阳溶打来的。此刻，她正在大洋彼岸，颇具夸耀色彩地与他联系，关切地询问有什么要稍带的东西。郑沿思来想去，没有需要的东西，现在不象过去几年，彩电、录像机等家电是紧俏货，舶来品大有市场。她在那边失望了一气，说：“明后天我飞回去，请你吃饭吧，没能帮忙我很抱歉”。
郑沿感觉好笑，自己从没请求她捎带过任何物品，这样无头绪的热心倒是动机可疑。不过看在她身处异国的尚能记起自己并打来电话的面子上，届时本不情愿去的饭局勉为其难的去一趟倒也无所谓。三天之后，郑沿果然接到了欧阳溶的电话，约他去一家位于郊区边缘的酒店。当晚，郑沿横穿了整个城市来到目的地，到了预设的包间内，看到欧阳溶正和一位皮肤黝黑、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子态度亲昵地坐在一起谈话。郑沿的到来暂时中止了他们的交流，欧阳溶起身来为他们互相介绍，用的是一种装腔作势的粤语夹杂着生硬英文单词的另类语言，令人毛骨悚然。那男子脸上漾起富有活力的笑容有力地和他握手，出乎意料地也是用着和欧阳溶相同的语腔，看样子，极有可能也是位侨胞。这位疑似侨胞名叫强尼，是和欧阳溶一起回国的，他大约是经她的介绍，想在本地投资家企业，目前正在作意向考察。
“郑可以替你作顾问，他是本地人，许多情况能够得到内幕的消息”，欧阳溶如此向强尼提议道。郑沿连忙推辞道：“别，我可是一文不名的小人物，你抬举我那是为难我了”。强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了几句外文。他听不懂，扭头去望欧阳溶，她替他翻译道：“他是说溶姐推荐的人不会错，你就帮助他吧”。郑沿只好以外国电影上耸肩无奈的表情报之一笑，置之度外。
随后的欢宴以粤菜为主，他们最为青睐的是用猫、野鸡、蛇慢火煲成的色泽雪白的浓汤，一勺一勺地舀过去喝。郑沿感到恶心，主要是因为汤中有猫。本地人自古以来就没有吃猫的习俗，故老相传猫肉是酸的，不堪入口，所以，郑沿从未听谁说过猫肉的滋味。他自幼家中养过几条猫，最后野毙失踪者居多，偶有一两只死了，都埋在院内泡桐树下，结果当年泡桐树长势极旺盛，连周围的青草都发了疯似的往上窜。这对男女吃得欢腾之余，停下筷奢望他。他便微笑点头，欧阳溶殷勤地替他舀了一勺汤，和强尼一起充满期望地等候着他喝下去。郑沿迟疑了片刻，挨于情面，又敌不过欧阳溶笑吟吟托腮相望的媚态，只得屏住气一口饮尽。
半小时后，郑沿快步离开了酒店。在马路隔离绿化带边上，强抑已久的恶心上泛翻腾，他俯身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当晚回到于雅芳住处时，她正坐在客厅里织毛衣。客厅里的布置都已经全部更换，名义上是因为他们的婚事在即，必须去旧迎新，实质上双方都不明言的是，那些陈设都是曾经见证了杀人经过的，必须抛除清理。坐在更新后散发出崭新油漆气味的木椅里，于雅芳真的忘却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发生的一切，全意期待着接踵而来的幸福生活。
郑沿说我回来了，然后就一屁股坐下来，无精打采地瞧着她手中的竹针纠缠着毛线上下错动。于雅芳说：“今晚玩得快乐吧，看你都快累脱劲了”。郑沿说：“我没有玩，朋友请吃饭”。她侧首嗅嗅，问道：“女的吧，用的还是挺高档的香水呢，不过我可说不出名字，但是那些有钱的女顾客身上我可是闻到过的，印象深刻”。郑沿尴尬地笑了，道：“你真是个妖精，那么好的记忆，不错，今晚一起吃饭的人中间是有个女人，外籍华人，就挨着我坐着，香泽宜人呢，就是盖去了饭菜的味道，我几乎没吃下什么东西”。
“可怜见的”，于雅芳放下手中的毛衣，摸摸他的肚子，说：“去睡觉吧，不然很快你就会感到饥饿的，睡着了就忘记吃饭了，而且可能还会有美女与你在梦中重逢的”。
此夜，两人背靠背睡在一起装做睡着了的模样，实际上，他们都在着漆黑的夜色中各自睁眼瞧着面前依稀可辨的椅、柜的轮廓，心思重重。这是杀死严红旗引起的一连串失眠之夜结束后重新到来的失眠。实质上已经与杀人无关了，真正牵扯到的是他们自身的问题。郑沿对此并没有太清楚的认识，只是感到疲倦，躺在那儿回忆自己过去的生活以及方才结束的那场晚宴。而于雅芳则翻来覆去地想象着岳晓燕前几天和自己摊牌的话，猜测她的用意。显而易见的是岳晓燕对于取代自己的位置用心良久了，极有可能是从那日他们第一次在自己柜台前见面时起。但是，究竟他们是怎样勾搭在一起，如何约会，其间的细节便不为人所知。而于雅芳最为需要的，就是这方面的信息。有时候，她甚至有放弃郑沿以此换得岳晓燕详细叙述全部经过的冲动。这样，在夜色朦胧中掩饰才会褪尽，才会清晰无比，才会引起她的莫大愤怒或者惊喜。由此，难以预测所引起的的亢奋使得于雅芳彻夜难眠。

（十）
岳晓燕以洞察一切的目光每日注视着于雅芳在商场内进进出出。郑沿最近连她的电话都是勉强来接，语气冷淡，全不理会她言语间的暗示之意。她暗生怨恨，心里发劲地诅咒这个混帐男人。可是偶尔独坐胡思乱想时，又对于自己的一心俯从感到耻辱。郑沿本来并不是什么上好的菜肴，值得自己费尽心机。倘若回到五年之前，他根本不可能在自己的择偶范围内。说到底，郑沿仅仅只是个长相普通的男子，家境一般，工作一般，总体而言毫无特色。但是，时不我待，这个城市里如今三十岁出头的单身未婚男子已经是凤毛麟角，珍稀可贵了。
郑沿实际上并不明白，自己在谈情说爱中的地位已经由于时间的迁移而急剧上升。虽然从目前几位昔日对自己视若不见的女人的态度变化感到少许的诧异，可是根本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他坐在污水处理站内，继续关起门来喝茶抽烟阅读。实在空暇时，他便站在那个储液箱前上下端详，回想着不久前暂时存放在这里面的严红旗的尸体，感到命运的安排真是有规律可行的，丝丝扣扣相连不断。也许这家医院早就在冥冥之中注定了严红旗的下场。一条线以墙外的停车场为起点，以储液箱为终结，完完整整规划出了他死亡的起因和结果。
说实话，郑沿对于自己成为一名杀人案件胁从包庇犯的潜在身份，并没有多大的惊惧之意。首先，人不是他杀的，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于雅芳属于自卫杀人，就是论罪也不至于死，而自己就更轻微不足道了。不过，有时郑沿对于自己在这个杀人案中扮演的轻巧角色颇不惬意，以往潜意识内存在的自己将会办大事的企盼在暗暗贬斥自己没有负到主要责任。不过理智告诉他，此事到此为止是最好不过的。
严红旗失踪多时，终于进入公安机关立案调查的范围。这件事是由于单位多方寻找其人不到而报案的，警察们对于此事也束手无策，一是不知他的去向，二是不了解他的平日里生活中究竟有没有仇家。本来是考虑到于雅芳的嫌疑，但是听说她已快要重新结婚，估计挟怨报复的可能不大。于是，已经死去多时的严红旗的照片被刊登在发行量甚大的省级报纸中缝寻人启示版块上，电视台也播出了他生前的英容笑貌。郑沿和于雅芳依偎在被窝里看到了这些讯息，便相视一笑，耳鬓厮磨间兴趣大增，因此汹涌而来的性欲巨浪立刻将他们湮没其内。他们在电视闪烁不定的光线下奋勇做爱，以自己所能知晓、体质所能达到的所有性爱招式做着高难度的演示。在他们脑海间浮现的，是那日白昼间恐惧和性欲所能同时达到的最高巅峰，在液体四溢之时，这对男女在喉间发出犹如狼嗥般低沉的声响，在空旷的屋内久久回荡。
某天中午，郑沿接到了澳籍华人强尼的电话，他用奇怪腔调的普通话邀请他一起去洗浴。此人以如此的速度融入当地的生活，颇让郑沿惊讶和诧异。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十分钟后就在医院门口上了强尼顺路来接他的出租车，一路奔驰而去。强尼熟门熟路地领着郑沿进了家刚开始营业的休闲中心，径直奔向主题。“小姐、我要小姐”，强尼手指头直接对准大堂经理的鼻尖，毫无掩饰道：“我一个，他一个，来两个”。“行！行！”，那家伙的脑袋犹如小鸡逐米样点个不息，将他们请进了豪华包房。随后，门一开就进来了七八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虽都是咬起舌头学普通话，但明显听出口音各异。郑沿半坐半躺，让她们说自己的籍贯，结果都是上海、北京、广州来的。郑沿就笑，说不像。强尼从口袋里抽出一叠钞票在手心抽打着，也不言语。在这样极具特色的诱惑下，那些个女人立刻还原了自己的口音，郑沿细细辨去，有湖南、四川、东北、江西、安徽等处的，真是五湖四海，杂居一堂。强尼微张开嘴，望着郑沿，似乎是有所期待。郑沿也看着他，却无话可说。迟疑沉默了一会儿后，那些个女人不愿意了，兵分两路分别纠缠住他们，搔首弄姿一副求欢心切的模样。
郑沿说：“强尼，你就去玩玩吧，我给你把风”。强尼睁大眼，问：“把风什么意思”？郑沿想了想，说了个英语单词：“police”。他立刻就明白了，竖起大拇指用力点头以示感谢。然后，强尼被两个小姐左右扶持着去了按摩房。郑沿便睡下来看电视。剩余下来的小姐很不乐意，沉着脸嘴里嘟囔着什么陆续出去了。
然后就是漫长无人打搅的睡眠，郑沿在包房里侧的躺椅上睡得呼噜连天、口涎横流。这次他睡得极深，连梦都未曾做得一个。再后来他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不过此次睡醒不是自然使然，而是被唤醒的。浴室老板哭丧着脸连连推他的肩膀，他睁开眼一看，门口还站了位警察。他问什么事？老板说你的朋友嫖娼被逮住了，你得想办法。郑沿吃了一惊，说安全不是由你们全权保障的吗，怎么找我？老板立刻板起脸来保持沉默，那个警察踱步过来，说你的朋友嫖娼就是犯法，谁敢保证犯法的事情？郑沿愣在那里片刻，随后便拿起手机打给欧阳溶，告知她此事。欧阳溶在那边哈哈大笑，说等会儿就到。十分钟后，她果然赶来了，一见到那警察就声色俱厉地用流利的英语咭里呱拉喊叫起来。那警察惊诧异常，求援似的望住郑沿，郑沿说她是澳籍华人，你们逮去的那位也是。
随后，强尼在公安局得到了释放，他的面部青肿，喃喃骂着脏话出来了。一见郑沿，便摇头表现出不屑的神情，说：“我上当了，你说话不算数”。郑沿闹了个大红脸，不叠地道歉。欧阳溶在旁劝解了几句，才各自分头而散。

（十一）
两天后，郑沿接到了欧阳溶的电话。她半是嘲笑半是讥讽地提及了这件事情，说：“其实强尼生气的并不是你没有替他把好风，而是怨你没有和他一起在按摩房里被捉住，那份尴尬要是有你在旁分担了，那可算是雪里送炭了”。郑沿立刻破口大骂，说这小子居心不良。她就笑道强尼算是小半个土生土长的澳洲人，小学没毕业就移民过去了，一身兼顾两种文化的优缺点，郑沿说我不管他，以后少介绍这些人与我认识，很麻烦的。欧阳溶正色道：“你以为这些人我会轻易介绍给人结识吗？强尼的父亲是个企业家，实力雄厚，目前想在大陆投资，儿子是先行一步来探察环境的，你还不好好把握机会”？
郑沿没吭声，心里倒是暗思这样的纨绔自己是不想过多结交的，至于欧阳溶所说的意思，那是想也不会想的。他对于自己的斤两有数，生意场上的俗的一套看不惯，专业的一套又玩不来，总之是早就绝了指望的。欧阳溶如此费尽心机，无非是想自己伏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三叩九拜。其实她如果是单纯地想旧梦重温，也并非没有可能，毕竟她是位美貌绝伦的女子，有着超乎寻常的吸引力。不过，郑沿不知道色诱这么简单的办法之所以没有实施，是因为自己若即若离的态度，使欧阳溶丧失了轻而易举使之臣服的信心。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揭开伪装后去看，底牌全现一钱不值。
拆迁办公室一天一趟派人来催促院中住户拿钱搬迁。郑沿和大多数人的想法一致，坐守不搬。这一段时间，于雅芳没有太多地和他见面，大多时候都是通过电话联系。那件事情发生过后不到三天，她就听到有关消息，说郑沿和一个侨胞一起嫖娼被捉，罚款还是那侨胞垫付的。她在电话里问他此事的究竟，他便隐去欧阳溶的事情不谈，将强尼的故事讲得有声有色。于是她便在电话里乐得咯咯直笑。郑沿暗想这些女人都是这样，听到诸如此类的事情，只要事不关己，都会当做笑话来看，于雅芳也罢，欧阳溶也罢，全脱不了这个范畴。

和住房一样，郑沿的工作也陷入到周期性的繁忙当中。由于四月底北京惊现非典疑似病例，各地医院都增大了预防力度，污水处理是防疫的重点，所以，防疫站和环保局每天都来取样检测。郑沿穿上白衣，索性敞开门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看着一辆辆汽车来来去去。在偌大的停车场一角顶端，他坐在屋檐下抽烟的姿态散淡、清闲，令许多来往的医院中人住足生疑。凭空多出来的这个面色苍白的男人，似乎是闻所未闻的。为了躲避氯味和臭气，郑沿不得不整日在外，幸好春暖花香，无风无雨，观赏一派众人形形色色求医的宏大场面，倒也是一番不错的消遣。但是，这消遣没有几天，拆迁办的人就寻来了，他们表面上讲是来做思想工作的，实质上，很有些武力威胁的意思。
出头说话的是一个狭长面庞的男子，他云山雾罩地扯了一通后望着郑沿，静候下文。郑沿很不客气地冲他们挥挥手，说上班时不谈此事，反正我拿定主意了，要跟全院的住户一起同进同退。长脸男子退出了谈话队伍，然后就有两三个肌肉结实的家伙雄赳赳地闯过来，冲着郑沿推推搡搡。郑沿不服气，便回敬他们。结果，一场力量悬殊的打斗在几个家伙贼喊捉贼般嚷叫打人啦以后，正式拉开序幕。郑沿奔回屋子，取出根木棍在身前抡圆了挥舞，不让对方近身。但是那些人明显是会家子，瞅准了个瞬间的空隙一步踏将进来，劈手夺去棍子抬手如撅草棒样将它折为两段。接下去，他们把郑沿拥入屋中压在盐袋上一通痛打。
当郑沿恢复知觉张眼四顾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下班的人群陆陆续续在距离自己十几米外的地方走出大门。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打晕的，但明白是被岳晓燕用湿毛巾捂醒的。他闹不清楚她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来这里，所以擦去鼻中的血渍后，边打110报警，边询问她。岳晓燕说我恰巧有事找你，你满脸是血昏倒在门前，怎么回事？郑沿缄默不答。半小时后，110出警来到，询问怎么回事？郑沿说拆迁办的畜生们追到我的工作场所殴打我，搞黑社会，我要告他们。接下来是例行公事的笔录、签字，完毕后警察说我们会处理这件事情的，你等候我们的通知。
郑沿被岳晓燕搀扶回住处，满院的住户被他的满脸青肿的惨状惊呆了，纷纷围上来询问究竟。郑沿便说经过，岳晓燕在一旁舔油加醋，宛若亲见。于是群情激愤，炸了锅一般闹了起来。就有人提议去拆迁办照他们算帐，大伙儿一哄而上，簇拥着郑沿前往半里路外的拆迁办的所在。一路上不断有人加入，不到五分钟郑沿的身后浩浩荡荡足足有了近千人的一支庞大的队伍。到了拆迁办，里面的人还没有下班，济济一堂。见外面陡然来了这么多人，慌了神，问什么事情？大家都指着郑沿的脸说就这件事情，你们当中谁干的，自己跑出来。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视，摸不着头脑，谁都不敢吭声生怕莫名其妙地惹来一顿痛打。如此僵持了近半小时，110接讯赶到，见这阵势也不好办，一边劝说众人，一边关起门来查询是谁干的。可是，拆迁办内没人承认。最后，本处派出所的头头脑筋一转，让屋子内所有的人都出来，接受被害人郑沿的亲眼指认。
一队高矮肥瘦不等的男人们横排成一条直线，站在空旷处的瓦砾堆前，饱含悲壮的意味接受郑沿的指认。郑沿在他们面前缓缓踱步，仔细地一个一个端详，由头至尾一遍，然后反过来又由尾至头一遍，直看得两眼昏花，连连摇头说记不清了。那队男人轰笑起来，气氛顿时缓和。警察们松了口气，说办案是要讲证据的，你没有确凿证据，人家可以告你诽谤的。郑沿面带慌张之意回头张望，岳晓燕沉着脸说他这一身的伤痕难道是自己打的，明明是拆迁办找他谈话，谈不拢就使用暴力，这些事情难道发生得还少吗？后面大伙儿也喊道不错，警察办事不公偏袒拆迁办，今天不解决，我们明天去市政府静坐。
此事件在夜幕降临后的两个小时内得到了满意的解决。拆迁办作出妥协，内部决定在拆迁补助上予以郑沿优待，代替其办理低保待遇手续，并将其单独邀入办公室私下里作出协议。郑沿获知此种解决方法，暗地里盘算一下足有近三万多块的优惠，因此便欣然允诺。在众人渐渐散去后，郑沿在岳晓燕的陪伴下返回住处。他让岳晓燕回去，她不肯，说是必须同甘苦共患难。郑沿就笑道：“这可是个极高的要求，超越了朋友、夫妻的范畴，你可让我怎么安待你呢”？她颇显恼火地瞧着他，说：“你别以为我这是乞求于你，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走，你别以为世界上除了你就没有男人了”。
郑沿无可奈何，坐下来很有些焦头烂额地合目闭眼佯作睡眠的样子，不再理睬面前这位唐突、无理、且充满柔情蜜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