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到新疆昭苏县参加自治区组织的一个会议。这是一个毗邻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的边境小县，夹在天山山脉的两列高山之间，既是盆地，也是高原，风景优美得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由于海拔高，气温低，这里的主要农作物是三大样：小麦、油菜、马铃薯。而且要种就种得酣畅淋漓，小麦是一望无际的小麦，油菜是一望无际的油菜，马铃薯是一望无际的马铃薯，都直通山脚甚至天边，在天山雪峰和蓝天白云下，或者金黄，或者翠绿，或者墨绿，像一幅幅巨大的挂毯，随着地势的起伏，熨贴地铺在大地上。没有村庄的地方，就是水草丰美的草原，特克斯河蜿蜒流过，成群的牛羊悠闲地在草原上徜徉。昭苏的天空很少有无垠的蓝天，总有朵朵白云追逐会合，贪玩的云彩不时用云脚扫过大地，于是就飘落点点雨滴。据当地人说，昭苏每天都有或大或小几场雨，有人计算过，最多的时候一天下了十八场雨。我有些不相信，但是我们开现场会的那天，到了几个街道和乡镇，一路上雨下下停停，谁能数得清到底下了几场呢？

    会议结束后，热情的东道主安排我们参观圣佑庙等名胜。昭苏和哈萨克斯坦交界的地方，有一个叫格登山的地方，这里有清朝平定准噶尔勒铭格登山碑，记述了当年清朝平叛的事迹。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有几辆大旅行车停在这里，几百名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兴致勃勃欣赏着这里的美景，几位游客举着望远镜，争睹山下不远处哈国的一座小镇的风光。

    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对面的国度怎么就没有一个游人呢？是不是只有中国人特别喜欢把边境当作旅游圣地？问同行的几位，也都很茫然，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大家一谈，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比如来昭苏的路上，我们去了霍尔果斯口岸，那里到处可见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游客，对面的哈国“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原先去过阿拉山口，国境的这边游人如织，大家争相靠近界碑拍照，参观号称“西北第一哨”的边防哨所，国境的那边，仿佛没有人居住一般，一人不见；塔城的裕民县有闻名全国的小白杨哨所，虽然偏僻遥远，但凡到塔城的没有不去小白杨哨所的。我想，也许只是中哈两国有这样的差异吧。可是据说到云南，不少人都会选择去中缅边境一游；到广西北海，去越南边境也是很重要的行程。而缅甸、越南方面，争做中国人生意的多，到边境观光的鲜见。

    有人开玩笑说，这个差别，也许是别的国家国民出国容易，咱们中国人出国困难造成的吧。其实现在中国人出境旅游早已不是难事，出境人数名列世界各国前茅，而且大多数国家和地区都极力争取出手阔绰的中国大陆游客。况且在边境游的游客中，有出国经历的不在少数。所以这个说法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还有人说，是不是我们的邻国太穷，还没有到处旅游的习惯。其实也大可存疑。比如哈萨克斯坦，虽然不很发达，可是发展水平比之新疆未必落后多少，更何况许多到过哈国的朋友说，哈国人很会享受生活，每到周末和节假日，普通市民都会携家带口到郊外，唱歌跳舞，游山玩水，快乐无比，和有钱没钱几乎没有多大关系。

    那么为什么中国人喜欢到边境旅游呢？我想这大约和我们的传统文化有关。南北朝时期的《木兰辞》，就有花木兰去边关的描述：“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英勇豪迈，令人浮想联翩。唐诗中有一类诗叫边塞诗，其内容以战争场面、英雄气概、报国壮志、边塞风光、民族风情等为主，基调豪迈悲壮，充满阳刚之气，在唐诗中独树一帜，深受读者喜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可以说，边塞诗是中国诗歌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是中国人非常深刻的文化记忆。那么，国人喜欢边境游，不能不说于此有关吧。

    另外一个原因，可能和百年来割地赔款的屈辱史有关。晚清以来，我国的边境不断退缩。环顾各个边境旅游景点，几乎都有说不完的故事。从东北到西北，从新疆到西藏，还有几十年前分离的外蒙古，300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不再属于华夏。就新疆来说，西部边境所到之处，不论是南疆还是北疆，几乎都有奋起反抗沙俄侵占的历史。在阿拉山口铁路交换站，在霍尔果斯口岸，在小白杨哨所，遥望着百年前还属于祖国的国土被铁丝网隔开，那是一种怎样的心痛。有着这样记忆的民族，在国家已经崛起，有机会各处旅行的时候，怎么能不到边境看看？

昭苏白石山





昭苏圣佑庙

昭苏军马场

军马场

昭苏油菜花已谢


这一片还未完全结荚

哈萨克斯坦的边境小镇

昭苏很常见的紫苏



一望无际的麦田。八月初还未收割。

夏特古道





博乐中哈边境处的夏尔西里

夏尔西里的山路

阿拉山口边防站

阿拉山口对面的哈萨克斯坦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