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状态（小小说）

 

    有一天，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个小伙子走进派出所报案。
    那位妇女激动地说，他的儿子被打了。边说边拉过旁边的小伙子，用手指着他脸上的一小块擦痕。小伙子若无其事地站着，嘴里嚼着泡泡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没等我问，妇女早已经絮叨开了。好半天我才听明白，小伙子叫赵波，在我们辖区那家举足轻重的大企业里当工人。头天晚上他的前女友和前女友的男朋友到他家拿一件什么东西，双方发生了争执，赵波的脸上受了点伤。
    小小的纠纷，值得这样吗？我心里嘀咕着。
    按程序，我们单独询问当事人赵波。他的母亲不大放心，叮嘱他好几遍，要他好好给警察“叔叔”说。其实我和同事不见得比赵波大多少。赵波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
    先不说事情大小，光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由妈妈陪着办事这一点，就多少叫人有些看不起。我不禁仔细打量着赵波：白净的脸，有一缕头发耷拉下来，遮住一只眼睛,让人产生想帮他撩开的冲动。落座后，双手放在桌子上，总想把下巴搁上去的样子。
    母亲不在场，他开始有些拘谨。不过，还是很顺利地谈完话。其实发生纠纷的过程并不复杂，然而起因却有些说不清楚。我们知道了一些他和前女友芳芳的事情。按他的说法，芳芳对他们关系的破裂耿耿于怀，这次是故意找茬泄愤。就为他？至于吗？不过也难说，现在的女孩子...赵波还要求“好好惩罚一下那个女的”，还要赔偿他的医疗费和其它损失。
    后来我们又找了芳芳。芳芳解释，她那天是顺路去赵波家拿她的照片的。“既然缘分已尽，我为什么不能把我的照片拿走呢？问题是，他不给，才引起争执。”关于他俩的分手，芳芳鄙夷地说，那样一个没主见，凡事要找父母的男人，越早离开越好。
    我们想，这件事情并不一定急着处理，等双方冷静下来，调解一下就算了。
    没想到过了一些时候，上级的几个部门都过问这件事，搞得我们很被动。后来听说赵波的母亲活动能力很强，为此事找过许多领导。于是派出所赶紧召集双方进行调解。由于赵波的妈妈坚决不同意调解，从身上掏出一本《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来，声称不给对方治安处罚，就是纵容违法人员。最终调解失败。赵波在调解的过程中几乎一言不发，似乎母亲是他的律师。
    芳芳的男友造成赵波脸上的轻微伤，为此受到了治安处罚，同时赔偿了几百块钱的损失。这件小小的治安案件终于结案了，没有再节外生枝。
    此后，我在辖区多次遇见赵波，没再说过一句话。他还是那样面色苍白的、病恹恹的样子，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口里永远嚼着泡泡糖似的。
    再后来，见他身边多了一个女孩，挺新潮的，好象很泼辣。
    有一次，几个民警聊天时聊起了他。据消息灵通人士说，最近企业改制，赵波被组合掉了。多亏了他神通广大的妈妈，再一次“挽狂澜于既倒”，保住了他的饭碗。我们都感叹，这个年代还有这样的年轻人，真不知离开母亲他怎么生存？！
    可是，没过多久，赵波却让我们刮目相看。
    那一天，派出所接到了一起报警。一个女人打电话说，她被丈夫在饭里下了毒。而那个狠毒的丈夫竟然是赵波！真是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吗？
    原来，赵波结婚后，还真有了一些变化。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赵波居然也会做一些家务。可惜他的母亲见了非常心疼，说了几回儿媳妇，儿媳妇自然不买帐。夹在母亲和媳妇之间的赵波哪能处理好这等泼烦事？没多久，也就“家将不家”了。
    他们夫妻关系的最终恶化源于他们其中的一位传出了婚外恋。是否属实，反正是查无实据。女的要离婚，赵波死活不肯。据赵波交代，他只在饭里放了一点点灭蟑螂药，为的是教训一下那个女人，别再咋咋呼呼闹离婚。
    因为案子不好定性，讨论认为应该是构成刑事案件，经过协调，我们交给了市公安局刑警队。后来因为严打整治，一个事儿接一个事儿，没顾得上问这件事，怎么处理的就不知道了。非亲非故的，我们也没谁太关心结果。
    真不知道将来他还会不会和我们打交道。可是，他真有将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