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木先生

亦夫

    四、五年前的一个夏天，我在北京与朋友去参加一个韩国人离任的告别聚会。乱哄哄的酒会上，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位长得慈眉善目的老者：“这位是日本友人八哥，广告界的老人。”老者用中文说：“幸会幸会！别听他一面之词，我是个老人不假，哪里算得上广告界的老人。”能说一口流利中文的外国人我见得多了，但八木还是让我吃惊：他不但汉语流利得和中国人毫无二致，而且京腔京韵，完全就是一个老北京。我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问他道：“您可是贵姓八木？”老者立即面露惊讶：“没错，我叫八木信人。我们可曾见过？”我说：“见过，但你一定忘了，因为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八木可能以为我在开玩笑，就哈哈大笑起来：“那我今晚算是遇上故交了。”其实我所言属实：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某文工团一个做舞美的朋友约我吃饭，说他同时约了一个日本朋友。那个夜晚的具体细节我已经记不太清，甚至那个中年日本男人的模样都已经淡忘。但那个夜晚有两件事让我至今记忆犹新：一是那个人名叫八木信人，二是他比我中文还要说的好，根本不像是日本人，而是一个老北京。

    不久的一天，老大哥姜弘相约吃饭，不料席间居然再一次遇到了八木先生。姜弘先生现任日本电通北京公司副董事长，是广告界当仁不让的老前辈。我想起那天晚上朋友的介绍，方知他对八木的介绍并非戏言。但我对八木经历的了解，更多的是后来通过对姜弘先生大作《我的广告人生》的阅读：八木先生是日本最著名的广告公司株式会社电通北京事务所的第一任所长，他和姜弘先生两人共同促成了北京电通广告公司的成立。姜弘先生是第一任总经理，而八木先生任公司董事……那天晚饭我们并没有谈及广告界这些往事，而是随意地聊着家常。正如我所想，对于二十多年前我们的疑似相遇，八木先生也只记得他确实和那家文工团有过密切合作，但当时众多的酒局，都已经在他的记忆中变得模糊而混乱不清了。

    那年秋天我回到东京后，恰逢八木先生到日本出差。我们在锦丝町车站附近一家中华料理店聚饮，席间有在滋贺大学任教的友人荒井打来电话。放下电话后，我给八木无意间说起这位朋友的往事，不料八木却惊讶地叫了起来：“你居然和荒井是老朋友？他当年在我所办的中文学校学习中文，正儿八经是我的学生。”后来再与荒井见面，又从他那里知道了许多八木先生的旧事：八木先生的父亲是新中国对日广播领域的专家，解放后一直为新中国效力。八木兄弟姐妹几人悉数出生、成长在中国，直到成年之后才返回了日本。由于谙熟中文，回国后的八木家族多人都是翻译界的重量级人物…….

    这几年我与八木不时在东京、北京聚饮闲谈，聊起往事，聊起我所说的二十多年前的那次初识，我们两人谁都无法证实它的存在，于是会不约而同地举起酒杯：相逢何必曾相识，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