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李下

亦夫 　

    老家所在的关中一带过去一直有栽种瓜果的传统。尤其是到了夏天，每个村庄都会有成片成片的瓜田。瓜分甜瓜和西瓜两大类，每一类的品种则极多。就西瓜而言，有红瓤黑籽、黄瓤紫籽、白瓤红籽等许多种，圆的扁的，大的小的，花皮的青皮的，形形色色，极为多样。物稀则贵，货滥自贱，因为几乎所有村子都大面积栽种，数量众多，因而西瓜的价格便宜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许多村庄自种的西瓜并不是为了卖钱，而是作为消夏的果物成批免费分发给村民。我还记得，每逢分瓜的日子，村前的空场上新熟的西瓜堆积如山。各家各户肩挑车推，热闹得如同过年一样。那时村里还没有冰箱，许多人家都是在水井的半壁上挖洞储藏，使整个夏天随时都能吃到冰凉爽口的沙瓤西瓜。

    每当西瓜快要成熟的时候，村里都会组织人在瓜田里搭盖瓜庵，然后派村民轮流值守。瓜庵的防贼意义其实是象征性的，更多的作用是向口渴的路人出售，或在夜里防止兽害。搭在田头的瓜庵多呈三角形，里面支一张可睡两三人的大床，床下堆满待售的熟瓜。庵顶挂起马灯，案上摆开瓜刀，空气中到处飘荡着一缕缕清香和甜润的气息。暑假里，我最喜欢的事莫过于跟随五叔去瓜庵值守。白天或随五叔去摘成熟的西瓜，或坐在庵内看远处大路上形形色色的行人和车辆。夜里则一边听着田野里的虫鸣，一边嗅着泥土腥香的气息沉沉进入梦乡。

    在跟随五叔值守的许多个日日夜夜里，我一直兴奋期待着的抓贼之举只上演过一回，而且是以让我颇感失望的结果而告终的。那是一个骄阳当头的午后，忙碌了整整一个上午的五叔草草吃过午饭，便在瓜庵中熟睡过去。我深感重大的看守任务落在了自己的头上，便警惕地死盯着瓜田四周。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不久果真出现了情况：西头紧挨瓜田的玉米地里，不时有几个可疑的小脑袋一会儿探出来，一会儿又缩进去，看上去鬼鬼祟祟的。我立即认出来，那是同村的三个孩子，和我在同一个村小上学，只不过我是三年级，他们是一年级罢了。我从瓜庵后边绕进了玉米地。当他们终于壮着胆子将一个西瓜摘下来时，我在他们身后一声大吼，三个人立即吓得大哭起来，束手做了我的俘虏……令我大惑不解的是，醒过来的五叔不但没有夸奖我，反倒责备我吓哭了孩子们。他看着被我拎在手里的“赃物”，笑呵呵地说：“可惜了一颗生瓜啊！来来来，我杀一个熟的给你们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