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曲）乙巳吉安秋韵

文|01一线

乙巳年的秋风，踩着赣江的浪尖。先是在白鹭洲的古樟叶尖上打了个旋，把深绿揉出几缕金黄，再顺着文山大道的梧桐荫，沿江大道的古榕树，溜进城区和永和古镇的老巷里。我踩着晨光推开老家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檐角那串去年的红辣椒还挂着，却已被秋阳晒得愈发红艳，像一串凝固的火种，守着庐陵大地的秋晨。

赣江的秋晨是要配雾的。水汽从江面漫上来，把对岸的井冈山新大桥揉成一道朦胧的弧线。江面上偶有渔船划过，木桨搅碎雾色，却搅不散满船的秋意——渔民弯腰收网时，网兜里除了银闪闪的鱼，还兜着几片从岸边飘来的银杏叶，黄得透亮，像是谁把阳光剪碎了撒在网里。我曾在雾中沿着江堤慢走，脚下的路沾着露水，每一步都带着微凉的湿意，耳边是江水拍岸的轻响，混着远处古南塔上铜铃的叮当，恍惚间竟不知是秋在画里，还是人在秋里。

吉安的秋，最浓的韵致在古巷深处。沿着后河味道的巷陌往里走，墙头上的三角梅还开得热烈，却已有零星的桂花落在青瓦上，细碎的金黄像撒了一层碎金。巷口的老茶馆里，八仙桌上摆着刚泡好的狗牯脑茶，茶汤清亮，热气里裹着桂花香，茶客们用吉安话闲谈，偶尔夹杂着几句爽朗的笑，惊飞了檐下躲雨的麻雀。我曾在一家老裁缝铺前驻足，铺子的木门上贴着泛黄的“福”字，浮现出过去老板娘坐在竹椅上，手里拿着针线缝补旧衣，阳光从木窗棂里漏进来，在她花白的头发上镀了层暖光。墙角的菊花刚打了花苞，青绿色的枝叶间，藏着秋的从容与温柔。

若说古巷的秋是温婉的，那青原山的秋便是豪迈的。想起过往的重阳节，我曾沿着石阶往山上走，路边的枫树红得似火，风一吹，枫叶簌簌落下，铺在石阶上，像一条通往云端的红毯。山腰间的净居寺里，钟声在山谷间回荡，寺前的银杏树上，金黄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烁，树下的石桌旁，几位僧人正煮茶论禅，茶香混着桂花香，弥漫在空气中。站在山顶的观景台远眺，只见层林尽染，赣江如一条碧玉带，绕着吉州城蜿蜒而去，远处的村落里，炊烟袅袅，与山间的云雾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烟，哪是雾。那一刻，我忽然懂得，吉安的秋，既有“停车坐爱枫林晚”的诗意，也有“会当凌绝顶”的壮阔。

吉安的秋，还藏在城郊的田园里。出城不到半时辰，目之所及便是大片的稻田。沉甸甸的稻穗低垂，将田埂压成金色的波浪，农人穿梭其间，收割机划过稻杆的沙沙声，与远处白鹭振翅的扑棱声应和着。田边的柿子树挂满橙红的果，像悬在枝头的小灯笼，偶尔有熟透的柿子“咚”地坠在晒谷场上，惊起一群啄食的麻雀。老农蹲在田埂上吸着烟，手里的火星时明时灭，望着满田的丰收，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笑意。竹篱围起的小院中，晒匾里摊着新收的辣椒、豆角，院角的南瓜藤上还挂着几个青黄相间的南瓜，藤蔓间藏着几株野菊花，在秋风里轻轻摇晃。

吉安的秋，还藏在对岸江左永和的吉州窑火里。吉州窑是吉安的手工业瑰宝，这里的秋，满是千年窑火的沧桑与厚重。乙巳年的深秋，我曾来到吉州窑遗址公园，走进园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片残破的窑址，虽然历经千年风雨，却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当年窑火鼎盛的景象。窑址旁的古樟树下，几片金黄的叶子落在残破的窑砖上，像是给千年的历史盖上了一层温柔的秋被。

遗址博物馆里，陈列着一件件精美的吉州窑瓷器，木叶天目盏上的叶脉清晰可见，玳瑁盏的纹路如行云流水，每一件都透着古人的智慧与匠心。博物馆的庭院里，几株枫树正红得热烈，枫叶落在青石板上，与庭院里的古井、石凳相映成趣，构成了一幅宁静而古朴的画面。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窑址上，给残破的窑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仿佛千年的窑火在此刻重新燃起，诉说着吉安悠久的历史与文化。

赣江大道旁的人文谷是吉安城的一处文化街区，这里的秋，满是古色古香的韵味。乙巳年的国庆过后，我曾漫步在人文谷的柏油路上，街区里的仿古建筑错落有致，飞檐翘角上挂着的红灯笼，在秋风中轻轻摇晃，与青瓦白墙相映成趣。街边的商铺里，摆满了吉安的特色手工艺品——吉州窑的瓷器、永新的刺绣、遂川的竹编，每一件都透着浓浓的地域风情。

街区的广场上，几位老人正打着太极，动作缓慢而舒展，秋风拂过他们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桂花香。不远处的戏台前，围满了看戏的群众，台上的演员穿着华丽的戏服，唱着婉转的庐剧，台下的观众不时拍手叫好，热闹非凡。街边的小吃摊前，热气腾腾的藏品艾米果、香甜的糖炒栗子、软糯的麻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吸引着过往的行人。我买了一个艾米果，咬一口，清香的艾草味与软糯的糯米味在口中交织，满是秋日的香甜。

吉安的秋，更是妥妥地藏在市井的烟火里。傍晚时分，水沟前和阳明路的菜市场渐渐热闹起来，小贩们驾着三轮车，车上装满了刚从田里摘来的各种蔬菜，还带着泥土的清香。一位老奶奶蹲在摊位前，仔细地挑选着板栗，她的手上沾着板栗壳的绒毛，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意。不远处的糖炒栗子摊前，热气腾腾，香甜的味道飘得很远，吸引着路过的行人。我买了一袋栗子，剥开外壳，金黄的果肉冒着热气，咬一口，软糯香甜，满口都是秋的滋味。公园里橙红的柿子，像一个个小灯笼挂在枝头；还有胖乎乎的柚子，表皮泛着金黄的光泽。

夜幕降临，赣江两岸的灯光亮了起来，倒映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地的碎钻。江边的步道上，人们三三两两地散步，有的聊着家常，有的欣赏着夜景，孩子们在一旁追逐嬉戏，笑声清脆。我坐在江边的长椅上，看着江面上的游船缓缓驶过，船身上的灯光在水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秋风拂过脸颊，带着淡淡的桂花香，让人忘却了白日的喧嚣与疲惫。

赣江支流的禾河也是吉安的碧色绸带，到了秋天，这绸带似被打翻了的颜料盘浸过，晕出层次分明的暖。清晨的雾还没散时，河水是淡青色的，像掺了磨碎的青云，岸边的芦苇丛沾着露珠，风一吹，白绒绒的花穗便往水面飘，落在波上，成了随流而动的星子。待日头爬过河西北的神岗山，雾渐渐散了，河水也换了模样——阳光斜斜地铺在水面，把粼粼波光染成碎金，偶尔有小鱼跃出水面，尾鳍扫过金箔似的光，又“扑通”一声钻回去，留下一圈圈涟漪，把秋阳的暖意揉进水里。

河岸边的树，是禾河秋景的最好注脚。樟树还守着半树浓绿，却在枝桠间藏了些浅黄的叶，像是特意为秋添的点缀；栾树最是热闹，枝头挂着一串串粉红的蒴果，风一吹，果子轻轻晃，落在草丛里，和枯黄的草叶凑成了天然的配色。最动人的是河湾处的那片银杏，叶子黄得透亮，像满树的小灯笼，阳光穿过叶片时，连影子都带着暖金色。

河岸边的村落里，白墙黛瓦的房屋错落有致，房前屋后的桂花树上，细碎的花朵缀满枝头，香气弥漫在整个村落里。

岸边的石阶上，几位妇人正捣衣浣纱，木槌敲打衣物的声音，与河水流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悠扬的田园曲。不远处的田埂上，老农牵着牛慢慢走过，牛背上还驮着一捆刚割下的稻草，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构成了一幅温馨的秋日农耕图。小船行至河心，我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山峦被秋霜染成了五彩的颜色，近处的水面上，几只白鹭正悠闲地觅食，偶尔展翅高飞，在湛蓝的天空中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

到了傍晚，禾河的秋又添了几分温柔。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河水也跟着变了色，从碎金变成了熔铜，岸边的房屋、树木都被镀上了一层暖光，连河面上的卧桥，都成了橘红色的剪影。散步的人多了起来，有牵着孩子的父母，指着河面的晚霞教孩子认“火烧云”；有并肩而行的老人，聊着今年的收成，声音随着晚风飘在河面上；还有背着画板的学生，支起画架，想把这秋河晚景留在纸上。偶尔有卖糖炒栗子的担子从河边经过，甜香混着桂花香，飘得很远，让这秋景又多了几分烟火气。

这一刻，吉安的秋，是宁静的，是温暖的，是让人满心欢喜的。

乙巳年的吉安秋，藏在禾河的波里，藏在岸边的树间，藏在行人的笑意里。它没有北方秋的浓烈，却有着江南特有的温润——像一杯刚沏好的狗牯脑茶，初品是清冽，细品却有回甘，让人忍不住放慢脚步，想把这秋韵，多留一会儿在心头。

乙巳年的吉安秋韵，是赣江雾色里的朦胧，禾河支流的烟波，是古巷青瓦上的桂花，是青原山枫叶的火红，是田园稻浪中的丰收，是市井烟火里的香甜，行人的笑意。它不像北方的秋那样浓烈张扬，也不像南方其他城市的秋那样含蓄内敛，它有着自己独特的韵味——既有山水的灵秀，又有人文的厚重；既有诗意的浪漫，又有烟火的温暖。这样的秋，让人忍不住想要放慢脚步，细细品味每一片落叶的纹理，每一缕花香的气息，每一段时光的从容。它有着江南特有的温润——像一杯刚沏好的狗牯脑茶，初品是清冽，细品却有回甘，让人忍不住想把这秋韵，多留一会儿在心头。

如今，乙巳年的秋渐行渐远，那些关于吉安秋的记忆，却像一杯陈酿的酒，在岁月里愈发醇厚。每当秋风再起时，我总会想起那个秋天的吉安——赣江和禾河的雾，吉州古巷的茶，吉州永和的窑火，青原山的枫，田园的稻香，还有市井里的烟火气。那是属于吉安的秋韵，也是属于我心底最温柔的时光。

两周后，又到重阳，今以〔中吕•上小楼〕一曲追溯吉安的秋韵。敬请大家点评！

【中吕•上小楼】乙巳吉安秋韵

庐陵露凝，山河波静。街巷飘香，阡陌摇金，楼槛浮英。雁阵征，蝉语停，炊烟斜映，岁光稔泰山城竞。

注：曲牌：〔中吕•上小楼〕（元北曲谱简编）。小令套曲兼用，亦入正宫。有〔幺篇〕换头，小令不用，套数宜用。句数为：四四  四四四  三三四七乙，共37字。

曲谱：×平厶平（上），×平平去。×仄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平，×仄平（上），×平平去，仄平×、仄平平去。注：，应韵。，可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