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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说过一句话,让我很伤心,大意是,所谓写散文就是讲道理,道理光天化日的摆在那里,作者的任务只是将它讲出来罢了,而练小说,那才叫写作。王先生的见解,加上其字里行间的不屑,翻译出来就是:遇见写小说的,写散文的诸位就只有挨墙靠壁儿的命!于是为了能走马路中间,我狠命练了段小说,结果换来一堆讥笑,致使我一度很自卑,最怕听见有朋友叫我作家,会觉得皮臊。不过,话又说回来,能挨墙靠壁儿也不算太坏,至少相当抢了戏园子的头排椅子,看正角看得真切。
正角王小波先生还有段更著名的说词,以为现代小说已经不能一目十行的读下去,当然也就不能一笔十行的写下去了,比较现代小说而言,即使托尔斯泰,也有多余的笔墨。这个说法,很新颖,毕竟今不如昔的话题,都唱了好几千年了。说这话时王先生没好意思提《黄金时代》,而是委婉地以《情人》为例,可惜对于“我已经老了”背后的秘密,我始终云里雾里——这也说明我确实没写小说的天赋,不过同样练小说的据说也有不买帐的,说明写小说这个行当,到了今天,已经开始变得神秘,非天赋异禀,还是少碰为妙。
当然王小波的话,大多数我不仅看得懂,还狂喜欢,比如《黄金时代》里王二劝陈清扬跟自己搞破鞋的胡说八道,就深获我心,对王氏小说语言的迷恋源起于此。但也许如王先生自己说的,现代小说的精细写法,会杀死很多脑细胞,即使最伟大的作家也不可能为了艺术天天自残,如此理解,王氏小说多数达不到《黄金时代》的高度,也就情理可原,大概也因此,王先生索性将自己后面的小说叫做白银,青铜,我们都知道,后者全没黄金值钱。而以我挨墙靠壁儿的角度看来,《白银时代》干瘪如寓言、《青铜时代》则是轱辘话大全,都没有生气十足的样子,比不上《黄金时代》是必然的。至于后面黑铁什么的,不谈也罢,免得象不尊重作者似的。
关于《黄金时代》,我还想再罗嗦几句。我起初看这小说,纯属好奇:难道作家的早死也是种促销策略?虽然彼时“我的朋友王小波”还是比较新颖的句式,后面关于大师的追悼会也还在筹备中,如此说来,阅读有时跟买彩票一样,中奖并非绝无可能。还是回到小说本身,我无限同意小说家韩东的说法,《黄金时代》无论中篇还是长篇,都是王氏小说中的极致,虽然韩先生内行看门道,而我则是看中王二的流氓精神,却也算殊途同归了,不过对于小说的末尾,我还是想挑剔一下:陈清扬多年以后承认自己在某一瞬间爱上了王二,她以为“它比她干过的一切事都坏”,比分开双腿还坏,“承认了这个,就等于承认了一切罪孽”。我觉得这个就不好了,一出狂欢剧怎么会有个正剧的尾巴?当然除此之外,我承认非常嫉妒《黄金时代》的杰出品质。
回到文章开头的话题,倘若换做其他小说家,似乎就有些不合适,因为即使一流的水泥匠也不好干涉三流木匠的活计,可惜小说家王小波先生不务正业的时候,也搞点散文创作,一本《沉默的大多数》还意外成了经典,所以他的发言,就仿佛萧峰声称降龙十八掌没有打狗棒厉害一般,旁人实在难有反驳的资力,这曾令我非常难过。当然我现在跑来谈他,并不全因为他曾使我难过,更重要的是,他用他的小说和散文共同教会了我一个的词:阅读快感——虽然这个词倒底指的什么,甚至这究竟是不是个词,我都还有些恍兮惚兮,可不知为什么,我总以为,这才是值得永远感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