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穿过石头
(2020-02-05 15:20:53)分类: 散文随笔 |
风吹过山野,想吹进石头,却吹到草身上,还有树身上。风里面有一床又一床棉被,带着温暖,铺天盖地。草是枯的,黄的,像后来结识的山野老汉的手。山野老汉六十一岁,和老伴住在石屋里,经年有加。山野老汉有儿有女,在兴山和夷陵工作。他守着石屋,一天又一天,日子过得像裂开的花栗树皮。手也像裂开的花栗树皮。但是,他们不乏有滋有味。
车往前奔驰,树向后奔跑。因为没有树叶,它们奔跑得无声无息,让思想和情绪全部表露在身上。枯树虬枝,参差交错,千头万绪,把天空织成乡愁的百纳衣,披在身上奔跑,一边跑一边列阵,像一排沉思的部队,列队欢迎车窗外面的风声。
沿着宜秭路直走,过杨道河左转,进入河滩公路。公路应该叫羊肠小路。路是水泥路。在满是泥土的乡野,水泥路如同白锦,在车前蜿延,伸进。原野像起伏的波浪,水泥路像波浪中的栈道,随之起伏,动感十足。原野经历了一场冬天的枯萎与萧瑟,像捂着一股子劲儿,保持着褐黄色的低调。
路边突然生出几分惊喜,替代先前的高树。那着一身粉白樱花装点的矮枝,矗立在车窗伸手可及的地方。偶尔闪现的花树,让那些花儿,一个个像从被子里探出来的脸庞,鲜嫩而红润,注视着我们前行,并充满了对明天的期待。
乡间小路永远是弯而又弯。即便没有小桥,路边却有清波荡漾的渠水在流淌。不知不觉上坡,下坡,小路变成九曲回肠的形状。坡陡路急,似乎悬挂在山岭的边沿。因为路边金黄的草木护驾,没有了一点儿惊险。但是,走进静谧之境的感觉非常分明。到一处急弯上,一排路垛外面,类似盆地的水湾尽收眼底。一条河沿着山脚从山间,绕过对面山峦铺排而来的平原,行走百八十米,就被眼前的杂树遮住了身影。
但是,河水如碧玉,在杂树之间草灰蛇现。土地如黄金,沿河形成一种圆润。如穿着开胸的少妇胸口那片诱人的风景。靠近山脚,也就是在少妇的脖子处,横排错落着一些民居,颜色有白有红有灰。白的红的是小楼,灰的黑的是土屋石屋。房前屋后是青青绿绿的菜地,如五彩玉佩,系在那脖子上,横添了山野的性感。而对面山峦上的树,则如同盘在头上的青丝,缍在动人的背影之上,更似蒙娜丽莎转头看那身后绵延的山峦,情态里透着十足的风韵。
车右边,是小公路旁边的人工水渠。渠水虽然失去自然河的顽皮,但河流的性质丝毫没有改变。流动的线条虽然规正了许多,但是姿态、声响,包括与风调皮时生出的波澜,一律无改,仍然本色。终于有桥了。并不是想象中那种凌空的石头桥或木桥。而是水泥和河滩上的石头共同架构的作品。河水从大桥下近乎涵洞的通道流过去。石头在水泥之外,保持着天然的个性。
过了桥,公路更狭窄。但是依然洁净清新。顺着它山路十八弯,爬上一个又一个之字拐,便到了石屋群。铁钎与铁錘合力去斧凿石头时,充满了人的宿命感。不知道錘子是打在石头上,还是打在手上,还是打在空气里。花蕾是少女梨树的扎头绳。轻轻那么一歇,整个树枝就千姿百态,就顺了,柔了。春机也盎然了。关于花的诗和文字,在电脑上一搜,出来的内容可以把现实中所有的花都压死。但是,只要过了第二天,她们仍然可以从花千骨的死亡堆下,又绽放出一朵朵新花。
整个行程,最迷人的,还是那两条河流之间的之间。右边,是自然的紫草河。河流并不宽,也不深。但是,清澈的身体,被风揉成了一波春水。无处不起皱折,无所不萌动着春情的笑意。河水依恋着河滩。河滩长满了紫草。说是紫草,其实,真正占了强势的是芭芒草。
芭芒草的颜色和紫草一个样,都是那种褐紫。但是,河滩上所有的颜色,仍然为紫草所铺陈。紫草掩盖着滩上的乱石,呵护着身边静静流淌的河水,接受风及其柔情的轻抚。而真正出尽风头的,是那些芭芒草和芭芒花。它们总是把身子高高抬起,借助一望无边的紫草形成的色块和气势,然后随风摇弋。摇到得意处,便绽放出那些白花。说是白花,其实就是那种又泡又空又脆的纤絮,白不白,灰不灰,像一只骨瘦如柴的狗尾巴。它们直朝着天空,翘着臀,整个一副极度无耻的样子。其实,它们的精致与韧性,连棉花都不能比。一切只是虚假的样子。
倒是那些紫草,以一种平等的高度,肩并肩,手牵手。阳光把它们变成晶莹剔透的一片金黄。并且在每根紫草身上,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一起呈现着相同的色彩板块,把整个河滩变成一片金黄迷人的世界。